第五十六章 浮屠
浮屠仁祠有座浮屠塔,裏麵皆是世間大魔。
而在浮屠塔的第九層,也是最後一層,陰冷潮濕,暗無天日,即便是蟲蟻老鼠也不敢靠近此地半分。據說在第九層居住了一個幾百年前殺人喋血無數,差點把天下顛覆的巨魔,他一口能吞下整個古丘的江山。
不似囚籠的石屋之內,有個少女盤坐在地上,手托腮,有心事。在離她三丈左右的位置,有個祭壇樣的高台,高台上坐著位蓬頭垢麵的老邋遢,他的手臂上布滿了金色的符文,他偶爾的一漏腦袋,能夠發現他的臉上亦是彌漫古怪的字符。其實老邋遢長得並不如何醜陋,令人懼怕,相反,他眉目有韻味,如同私塾的教書先生。隻是他吃東西的模樣實在跟大儒搭不上邊,他吮吸著手指上的油,一隻烤雞讓他囫圇吞棗般的咽下了肚子。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能吃上烤雞著實令人享受了,他撩著自己的頭發,有些皺紋的臉上堆砌著笑意,甚至夾雜了幾絲心驚膽戰,他道:“洛仙子,下次來的時候多帶幾隻唄,一隻不夠吃的。”
少女洛雨禪撅起地麵的一抔土,隨意的丟了過去,砸在老邋遢的麵頰上,這一砸,她是用了元氣的,因此老邋遢的左邊臉頰立即腫起,他欲哭無淚了。想他當年是堂堂的人間巨魔,竟落得如此悲慘的地步,實在心酸。他摸著自己的臉,言語含糊不清的道:“我錯了,我錯了,您願意帶多少就帶多少,不帶也沒關係的。”
其實,不單是他,浮屠塔九層,幾乎所有人都讓洛雨禪打過。有的時候是驚天動地,饒是他們這些大魔,也是心驚肉跳的。他們不怕那個隻知道用念經嚇唬他們的老和尚,也不怕曾經把他們虐得死去活來的中年胖和尚,他們唯獨怕洛雨禪,女人不講理,不分年紀,不分場合。
“滾犢子,你有沒辦法讓我老爹答應放我離開仁祠?”洛雨禪悶悶不樂,這麼多天了,除了開始幾天醉心於做各種各樣的小吃,把浮屠仁祠的大小房屋拆了一半以外,她再未開心過。以前每當她生氣的時候,都會來浮屠塔宣泄,久而久之,皮糙肉厚的大魔們也就習慣了,甚至跟她交起了朋友,因此他們的友誼都是打出來的。
名為沽渡漬的老邋遢,到了洛雨禪的口中變成了“滾犢子”,沽渡漬絲毫都不介意,甚至十分受用,滾犢子怎麼了,至少他知道其中的涵義,原本他的名字是他師父取的,以他的能耐,至今都不懂啥個意思。
老邋遢實誠的搖頭道:“作為朋友,我也不建議你出去的,你老爹不肯說出其中緣由,我也不能說。我隻能告訴你,你若離開浮屠仁祠,你會有大禍,浮屠仁祠會有大禍,天下也會有大禍。”說罷,他沉默了一會兒,“不過,對我們來說是好事,那個,我好像說岔紕了什麼,要不你自己再想想法子逃走?”
在浮屠仁祠裏呆了一百多年,老邋遢已經不再有強烈的欲望走出塔了,浮屠塔能淨化戾氣,況且老邋遢在裏麵過得相當滋潤。
洛雨禪歪著頭,說道:“唉,問你也沒用。聽說你當初有個垂天之雲的功法,甚是厲害,你弄給本仙子瞧瞧吧,下次本仙子給你多帶一隻雞腿。”
老邋遢打了個哆嗦,幾年以來,他可沒少教洛雨禪東西,小到雞毛蒜皮的打結穿線,大到佛法劍道,他活了三百多年,見識自然深厚。不過,他在教洛雨禪的時候,總能感覺有氣機在盯著,一定是她老爹的,所以他從未耍過什麼滑頭。
此次不同,垂天之雲嘛,老邋遢忝著臉道:“洛仙子,不是我不教你,而是我教了你,你也學不會的,想必你知道,我不是個人。”
洛雨禪惱了,抓起了小石塊,老邋遢下意識的縮著頭,洛雨禪蹙眉道:“本仙子還有啥學不會的?”
老邋遢還想再說,卻忽然凝住了神情,此刻的他魔氣滔天,身上的金文湧動著光芒,高台前麵,一堵無形的屏障隔絕了他所有的魔氣。中年微胖和尚,也就是洛雨禪的父親,浮屠仁祠的住持,一行禪師,走到了洛雨禪的跟前,他的大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老邋遢能跟洛雨禪和言善氣,甚至擺出極低的姿態,但麵對一行禪師,他語氣中摻雜著無情和火氣,他道:“你來了,證明有人在搞鬼。堂堂浮屠仁祠住持,竟壓不住所謂的狗屁皇氣,你趕緊解開阿彌陀佛符,再跪下來求求我,也許我會幫你。”
一百多年的束縛能打磨老邋遢的性子,卻磨不去他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