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釵二人殺到中盤,黛玉忽然棄子,說道:“我認輸了,寶姐姐棋藝精湛,我自愧不如。”
寶釵聽了,本是安詳的臉,忽然堆了幾抹愁雲,說道:“顰兒今日似有心事,並非棋藝在我之下。不知顰兒有什麼煩心事的?”
黛玉看著棋盤上的黑子白子,猶如看見了戰場上的戰火一般,說道:“前幾日有人行刺我和湘雲,今日又有人行刺探丫頭,看來這西湖島我們是呆不下去了啊!”
寶釵一聽,起身移開座位,走到黛玉身邊,拉了黛玉往她的大床那邊來,一邊說:“顰兒怕冷,快快坐床上來吧。”
寶釵一邊拉黛玉,二人便同時偎在床上了。
原是寶釵先上的床,寶釵掀起被子,說:“好冷的,你快快上來。”
黛玉便脫了靴子,上了床,拉了被子,又撫了撫落在床邊的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說道:“躺在床上果然暖和好多!”
“顰兒不必擔憂,如今雲丫頭和你也沒事,探春也隻是受了皮外傷,何必擔心呢!”寶釵見黛玉一臉憂愁,撫了撫黛玉額前的青絲。
黛玉笑道:“寶姐姐如今氣色好多了,真是喜事一件。當年你說要來西湖散心,如今你果真散了心的呢,雨過天晴真是好事一件。”
寶釵笑道:“最近我一直讀《莊子》的,心情好了很多!”
黛玉便說:“你最喜歡哪一句的?”
寶釵眼睛一閉,作思考狀,兩手托腮,說道:“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
黛玉聽了,滿臉都是喜意,隻是她的眼睛裏依然是淡淡的哀傷。
寶釵見了,收了笑容,說道:“原本我是來散心的,哪知道你的心反而越散越愁了呢!如此多留在西湖也無益於你的,不如我們早些回了賈府,見到了你的寶玉哥哥,你才會好些呢!”
黛玉聽寶釵如此一說,臉色一沉,微微點頭,說道:“你想見寶玉嗎?”
黛玉的這一句話,似乎觸碰到了寶釵心裏最柔弱的地方,她聽後,忽然閉上櫻桃小嘴,看著上麵,其實寶釵什麼也看不到,但仿佛頂上的蓮布成了畫板一樣,上麵栩栩如生的畫著她和寶玉的過去。而寶釵自己仿佛已經置身事外而已,她不過是個觀光自己的過去的看客。
當自己成了自己的看客時,寶釵心裏隱隱有一些痛意,但痛意一過,她臉上又浮現出不諳世事的笑容,其實她早已看透世事,連情都已經放下了,還有什麼是寶釵不能放下的呢。
寶釵若涅槃的鳳凰一樣,無論她在哪裏,她都是璀璨的發釵,奪目的光輝比太陽還要炫目。她的眼中不再有寶玉,而隻是她的過去,她的現在,還有她的未來。她已然坦然的麵對著自己,如此淡定,如此淡然,如此冷靜。
黛玉在問寶釵時,她自己也在想她想不想見寶玉。
別人都說初戀難忘!
黛玉也無法,至少現在無法忘記她的初戀。
一個人真的好難忘記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寶釵其實沒有忘記,她把傷害自己的人當成了笑話,有了一笑而過的灑脫。那一次蘅蕪苑裏她想上吊自殺,結果被黛玉救了,她沒能死成。但她已經當她死了一次了。
她何嚐願意上吊的,有人逼她這麼做,選擇那樣的方式去做一次自殺的旅行。寶釵更願意把她上吊自殺的過去當做一次徘徊在鬼門關的旅行。
她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呢?她不想再想那個寶玉了,她苦笑,仿佛有把刀子在刺自己的心髒一樣。
黛玉更多的怨念,為何寶玉對她那麼無情無義?為什麼隻願意和她同富貴,卻不願意和她共苦難?
為什麼寶玉要這樣對她?她以她的感性思考著寶玉的一切一切。
一張暖床上的兩個女人在想著心事,關於同一個男人的心事。
別人都說兩個女人若同時愛上一個男人,那麼這兩個女人一定會明爭暗鬥,相反寶釵和黛玉卻並沒有鬥爭,而是抱團取暖,她們都在尋找寶玉,準確的說是心裏夢想中的寶玉,隻是寶玉石頭,不是寶玉其人。
當湘雲到寶釵屋裏看著兩個睡美人一樣躺在床上的寶釵和黛玉時,眼睛裏似有淚意。
黛玉見了,忙冷笑道:“雲丫頭平日裏也嘻嘻哈哈的,為何事哭了呢?”
湘雲大聲說道:“探丫頭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