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炎看著我的目光多了一絲驚異。
坐在馬車裏,誰也沒有主動說話,一路急趕,終於在天亮時抵達青峰山。在盤算逃婚時,我就已經探清本土國家地理信息,得知青峰山是一個人跡寥寥、荒無人煙的隱居之地時,我便事先交代車夫先往這裏趕來。
白炎跳下馬車,然後來到我跟前,小心地扶著我下來。當看到煥然一新幹淨明亮的一座小庭院時,他怔住了,緩緩地轉頭看向我,語氣裏不知是驚訝多一點還是譏諷多一些,“你真是我見過的最聰慧機智的女子,相隔千裏的路程,也能把安身之處設置得如此周到。”頓了頓,他忽然問,“你這麼一走了之,可顧及府上二百口人,還有你爹和你娘?”
我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在你我行出後門時,便喚人添了一把火燒了後院。”
那名待嫁之身的女子,在那一夜的“意外走水”中,被燒成灰燼,從此,這世上再也沒有藍家大小姐玉生。而皇家的婚事作廢,相府也不會受到牽連。
白炎忽然苦笑起來,“倘若她也有你一半的聰慧,就不會落到那樣的下場。”
我正思忖著他口中的“她”是誰,就見他斂了表情,神色格外鄭重地說:“大小姐有著如此精明的頭腦,想必沒有我,也能生活得很好。所以,你我後會無期了!”
他這是要走?
我叫住他,“你要去哪?”
“自然不可能去京城。”
那麼就是去找“她”了?我心尖一顫,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去,心中有許多話要說,卻第一次這般,如鯁在喉。
懷了身子的女人,總有多餘的傷感。以前的我,活得隨性而灑脫,從來不知道那些所謂的傷春悲秋是什麼滋味,就如同白炎所說,沒有他,沒有任何人,我也會努力地讓自己活得更好。
可現在……
我望著原本枯草遍地的後山,在柳葉和大陳的辛勤勞作下,在一陣春風過後,滿園春花飄香。心情本該是愉悅的,可不知為何,卻有些惆悵起來。每每在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時,對著窗外那空曠無邊的夜色,撫摸著漸漸隆起的小腹,忍不住地想,還有四個月,他就要降生於世了,到時,他就成了一個沒有爹爹的孩子,就連名字,也沒人給他取,姓氏,也不知冠作何字……想到這裏,我驀然發現,不知何時起,我便傷情得不像原來的自己。
正當我終於按捺不住,想命大陳去外麵打聽他的蹤跡的時候,我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不管過去多少個春秋歲月,他依然是一身黑衣清冷絕塵。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個地方,正在做什麼嗎?”這是寧俢出口的第一句話。
我也不管他怎麼會找到這裏來,又如何得知白炎的境況,我從未像此刻這樣,將這個曾經嗤之以鼻的江湖神棍奉為神明!我在他麵前低下頭,輕聲懇求:“請你告訴我。”
他向來刻板,不會趁機故意刁難人,或者惡作劇地吊人胃口。
“他在蘇州,和懷孕五個月的藍湘雪在一起。”
這話宛如一個晴天霹靂!
他竟然和那個可憎的女子在一起了!丟下自己的親骨肉,隻身去了四季如春,風景如畫的蘇州與她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
也許是心有不甘,或者是嫉妒心作祟,不願成全別人的對影成雙。生平第一次,在一個陌生人下跪,低下驕傲的頭顱,“求你讓他離開藍湘雪,帶他來見我!”
我匍匐在他的腳下,頭埋到了地麵,是以沒看到他眼中的悲憫。
默了會兒,他低聲一歎,“我此番,便是特意來助你的。”
我一聽,大喜過望。我知道他是有能耐的天師,所以,很多別人無法完成的事,他都能替人達成。“我想讓白炎徹底忘了她!心中隻記著我一人!”
寧俢沒有露出難色,顯然這種要求對他來說並沒有難度。
“我有一味忘情水,可令他忘記心底深處惦記的那個人,抹除了那個人在他腦海中的記憶。”他抬眸,捕捉到我眼裏一閃而過的喜色,他黯然地垂下眼睛,慢慢地吐出他此行的目的,“但是,你要以一物與我相抵換。”
聽到這個,我心裏反倒鬆了口氣,這天底下沒有誰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總有一些事都出於目的和利益。於是我道:“你要從我這得到什麼?”
他薄唇冷漠,“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