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酡紅色的霞光染滿整片天,青石板鋪就的宮門前的路上足音跫然。
此時夕陽將盡,她最後一次佇身回首,看了一眼宮門前站滿的身影,父王,母後,三哥,阿茗…他呢,連見最後一麵的勇氣都沒了嗎?瑛然心裏一沉。何必來呢,來了又能怎麼樣呢,她終究是要嫁到中原去的。
踏上了婚嫁的攆車,鳳冠上的金質流蘇輕撞,撞進她的心裏,一下一下的,有些疼。
他與她不再相見。
沉入遠山的夕陽,沒有盡頭的路,她就這樣一去不複返了。
攆車行了三日才到中原,剛踏進陌生的宮殿,便看見一群陌生的人恭敬的伏身跪在地上,“恭迎王後娘娘”聲勢浩然,這聲音想必都能傳到宮門口了吧。
年輕的帝王從殿上緩步走向瑛然。看著愈來愈近的人兒,瑛然什麼都不想想,卻唯獨想起當年初見他時說的那句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說的便是你吧。”
齊玿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那麼軟,軟如棉,齊玿的笑愈深“阿然,終還是我娶了你。”
瑛然久久無言,安靜的讓人害怕。瑛然坐在齊玿身側,雙目無神的看著殿下把酒慶賀的群臣,耳畔不停的響著賀喜聲,瑛然許是一句也未聽進。
“齊玿…”身旁的人兒終說了一句話,齊玿側過頭看向瑛然,淺笑著看她,“怎麼了?”
“我累了,太累了。”
齊玿的雙眸緊緊地看著瑛然,許久才道“好,我們去休息。”牽起瑛然的手,十指交纏,這種情絲不禁讓人歆羨。
暮色將盡,鳳祥宮中一派靜謐,和先前熱鬧的慶祝形成鮮明的對比,靜的讓人覺得有些落寞。
鳳祥宮內燭光明亮,殿內正中央擺著一個青玉古銅鼎,爐火燒的正旺,冬日的寒意褪去,暖意漸漸升起。瑛然坐在榻上,不言一詞,想來這許是瑛然第一次這般安靜,靜的溫婉。
繡著金邊的蓋頭被掀起,瑛然木然地抬首,見者他那帶笑的麵容,思緒飄遠,想到了遠在故土的舊人,那人也有這般的如玉麵龐。
齊玿眉頭微皺,骨節分明的手自然而然地撫上瑛然的眼角,“怎麼哭了?氣孤把你娶來中原嗎?”
“陛下,該喝合巹酒了。”瑛然不答他話,這個中原因彼此都心知肚明。瑛然不是個愛哭的女子,生在西涼性情本就不像中原女子那般柔弱溫婉,可她還是哭了,哭的一敗塗地。
“受苦了…”齊玿將瑛然拉入懷中,輕輕摟著她,像是護著千年珍寶一般。瑛然厭極了他,不喜他這幅模樣,使著力硬是要掙脫他的懷抱,誰想他竟擁的更緊。掙不開瑛然就由著他,齊玿本以為她乖了卻不曾想到她說“齊玿,我厭你,也恨你。”
擁著她的那雙手一僵,沒想到嗎?不,他早已料到,但從她親口說出竟會那樣難以令他接受。“恨也好,起碼你會記得我。”
夜色已至,殿內鼎爐中炭火燃著,淡淡薄煙不斷升起,夾著點檀香。燭台上的燭火跳動,卻又滅了。
“還是熄了的好,臣妾怕亮。”滅了燭火,瑛然踱著步向床榻走去。
“阿然…”齊玿氣了,真的氣了,可他還能說些什麼呢,本就是他錯了,一開始就錯了。“熄了也好,我也不喜太亮。”
新婚之夜,兩隻象征著龍鳳呈祥的紅燭滅了,溫熱的合巹酒置在桌上漸漸泛涼。春宵一刻值千金,與他們來說又值多少呢?說到底,瑛然是恨的,可她還能怨誰呢,這場政治婚姻一開始她便是要預見的,隻是她少了些勇氣去預見。父皇把她嫁與齊玿換得西涼太平,卻把她的一生交代在了這裏,斷了她的一切念想。
夜色清涼,簾幔後的二人和衣而眠,呼吸清淺,誰也沒有睡。齊玿側著身擁住瑛然,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似是下了極大的心才輕聲說道“阿然,留下陪我三年,之後你若還想走,我便放你走。”第一次放下帝王的身份懇求她,仿佛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兒懇求她收留。
懷裏的人靜極,無了生氣般靜,若非聽見她清淺的呼吸聲,怕真是要嚇壞他。
“陛下,您貴為天子,一聲令下誰敢不從?”瑛然輕聲嗤笑,“既然臣妾嫁來了中原,陛下一日不逐,臣妾又怎敢離了這。”
再無話,一夜將盡,均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