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草回到上海那個兩進的小院中時已是十一點多,平時在九點過後院子已經熄了燈、安靜下來了,可今天不一樣。得草的馬剛到門口就被周半倒給牽著了轡頭,惹得馬兒嘶嘶叫了一聲,一旁陰影中就立刻爬出了一條手臂粗的蟒蛇,盤在那裏頭仰的高高的對著得草吐信子。得草騰身跳下馬來,左臂勾搭上周半倒的肩膀,“半倒,今兒院子裏頭怎麼還這麼亮堂呢,老爺子還沒睡?”
周半倒豎起手掌就捂住了得草的嘴,趴在得草耳朵邊兒上小聲說:“李大人的母親死了,訃告剛剛傳到他手中。”
“啊!”一聲驚歎,得草滿身的酒勁兒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顧不得理會一旁的小龍,快步往廳內走去,那裏如今正愁雲慘淡。
李鴻章事業剛剛開頭,淮軍如日中天,隻等曾國藩的湘軍滅掉天平軍占領天京後這淮軍算是真正的無“敵”了,可上蒼每每要開些玩笑作弄一下人,以顯示其茫茫天威,李鴻章就趕上了這個玩笑。
“得草你來了……”李鴻章原本極度悲傷的臉在看到得草後稍稍好轉了一些,話語中還帶著悲切。
“大人,事情我聽說了,您節哀順便……”得草此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憋了半天最終還是隻說出了這幾句場麵上的話。說完後得草自己都覺的難過起來,畢竟真正的淮軍領袖是這個中年人。
李鴻章突然哭了,像個小孩子一樣的哭了,“吾十六歲離家,至今已二十年矣中途大多在外回家極少,每想念母親都會朝家鄉方向叩拜以安吾心,但這報應終於還是來了,母親兒沒有盡到孝道,兒對不起您的生養之恩啊!”聲音很淒涼,少有的顫抖更讓人聽著難過。
李鴻章跪向西北方哭著磕頭,咚咚的聲音一下下響在得草心裏頭,李氏也哭了,推了一把得草,“快把他扶起來,這樣下去腰傷身體了!”
得草上前攙扶起李鴻章,將他摁在椅子上,“大人,您回吧,這裏有我!”得草說的很直接,理直氣壯而又有些無奈。在得草心中,淮軍遲早是要掌控的,不過現在時機卻是真真切切的不成熟,可這個時空亂了些,什麼事兒都不按常理出牌,也許自己獨當一麵的時刻真的到來了。
李鴻章發泄了一通後情緒稍稍好轉了些,低頭思考著想著回家的事兒,“前些日子我打發國安回去後我那些弟兄已經沒有一個在淮軍裏頭了!得草,你知道我兄弟眾多但為何卻無一人在淮軍中嗎?”李鴻章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不相幹的話。
得草看了看李氏又回頭看了看李鴻章,“想必是大人覺著自己離家在外,所以想讓其餘兄弟在家盡孝道吧?”還有一條得草沒說,李鴻章是怕的。
李鴻章搖了搖頭,“官場是黑的,黑的摸不著道兒,你看我的恩師曾國藩公,幾十萬湘軍虎狼之師,放在現在的天下可以說是無人能擋,但他卻將要解散這支軍隊了,為什麼?”李鴻章這麼問著卻沒有讓得草回答的意思,“功高震主!你也看透了,恩師雖然位極人臣,但仍怕招來殺身之禍,所以想退了,但若你完全沒了依靠沒了軍隊,別說是朝廷就是那些個你曾今得罪過的王公大臣們他們也饒不了你,所以恩師讓我建了淮軍,變著相兒的留了個後手。我也怕啊,我若是把自己的兄弟們留在了軍中,京裏頭會怎麼想?他們會說這淮軍已經是李家的了,淮軍壯大後肯定會尾大不掉……這就是政治,得草,這裏頭的道道兒深著呢,皇上和太後不一條心,東太後慈安和西太後慈禧不一條心,恭親王奕訢又和太後有了嫌隙,這鬧騰的我淮軍也不得安生啊,所以今後你做什麼都要仔細想一想,尤其是給京裏頭的折子,多一字也要斟酌半天,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