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就連恩怨，也是這樣，總是日積月累，事事關心。
終於墨虞還是嫁給了別人，我早該知道她從來不是逆來順受的人。隻是，她有了別人的孩子。遠方的滿載著貨物的船，漸漸地近了，天邊餘暉染著層雲。想起墨虞的時候，確是沒有了熱情。大概，我累了吧。之群朝著窗戶，眼望著遠方，心裏也是亂糟糟的，讓人煩躁。窗邊木色圓桌上，擺著青白瓷的茶壺，壺蓋上兀自突出一個鶴首來，之群無意把玩著。卻在聽到有人喊他時，將壺蓋打翻在桌子上。他的心不由一跳，看著來人。
“之群”墨虞用極其隱忍而又微小的聲音囁喏著，在觸及到之群的眼神時，便急急地低下頭去。
“墨虞，來了……”之群也覺得有些尷尬，但自己始終是男子漢，總要多擔待些。他走近墨虞，將她領到圓桌旁，安置她坐下。墨虞出乎意料乖巧地任他擺布，全然不同於以前。之群突然生出些心疼來，不由加重了握住墨虞胳膊的手勁。墨虞受驚似的，將手臂抽了回來。
“之群，我知道找你不是簡便的事情，然而我卻隻能找你了。”墨虞小心說著，也不去看那之群。之群溫柔道
“墨虞，怎麼了？有什麼事，你盡管說。”
墨虞受到他溫柔的對待，心裏更是委屈了，不由眼淚似要奔湧出來似的，然而她總是克製著自己。盡管萬般委屈，也極盡坦然。之群知道她的倔強，在這一點上，她總不肯示弱，倒是沒有變的。從前她濕潤花白的皮膚，如今卻是幹癟了，像是失去了水分的荔枝肉，卻讓人心生憐憫。他不由一直望著她，從她的額頭發際，到她的眉眼，到她讓人忍不住想要揉進懷裏的眉心痣，再到她薄薄幹燥起皮的嘴唇，以及她瘦長的脖頸。他突然發現，自己對墨虞卻又是和從前一樣了，不，甚至他覺得墨虞更讓人欲罷不能了。他的占有欲又重新點燃起來了，然他是足夠冷靜的，隻在咽了口唾沫後，注重她的話語了。
“我記得我是誰了，家父是顧宗明。在北平時打聽到他來杭縣裏了。”墨虞用一種虛空的聲音說著，似乎不對這件事情懷有熱情，卻是覺得那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聽到這些，之群突地站起來，握住她的肩膀，眼睛裏煙花似的亂竄著。
“墨虞，你記得了？你可知道，顧宗明也是顧國顧大哥的父親。你們原是親兄妹！”
墨虞聽到之群的話也不由受到了些震動，眼神突然活絡起來了。
“顧大哥他，是我的親哥哥？”
“對啊，之前我認為是同你結婚的時候，邀請了顧大哥跟顧伯伯。”說到結婚的時候，之群的聲音不由低了下來。一種落寞與無奈爬上了心上，他頓覺心裏堵塞地透不過氣。
墨虞聽到這裏，眼神也突然黯淡下來，沒能同之群結婚，也是她至深的遺憾。但如今她將心力放到父親的事情上來了，便又開口道。
“父親他……不……顧伯伯他，身體好嗎？”
“顧伯伯還是很健朗的，隻是頭發白了許多，畢竟也是將近六十歲的人了吧。”
“那麼，他見到於伯父了嗎？之前，顧大哥跟我提到過，兩人似乎是有矛盾的。”最後那句話，墨虞說的極小聲。
“我也是知道這個的，婚禮的時候，故意叉開了他們。然而之後，兩人卻是見了麵。具體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希望沒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前兩天我跟姨娘提到父親的時候，姨娘頗有些不自在，也不知是什麼緣故。”此刻，他們緊挨著，隔著衣服的胳膊肉時不時地摩擦著，墨虞想起，自他們懂事後還不曾靠的這樣近。她突然覺得兩人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時候。曾有過那麼一段不分彼此親密無間的時候，隻是那都遠去了，墨虞突然憶起般，稍稍離了之群，使得兩人之間有層空氣夾隔著，仿佛隔了這一層，就能跟過去告別了。之群知道墨虞的小心翼翼，也不去為難她，仍坐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