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夏至，六月二十一日。每年的這個時候，我們都將經曆最漫長的白晝。可昨日偏偏下了一整天的雨。很細的雨，落在地上。若不仔細聽，聽不出半點聲響。從早到晚，下個不停。陽光也久久隱匿在烏雲中，遲遲不肯見我。總之，這一天糟糕透了。下午五六點的時候，天空就越描越黑，這讓我感到奇怪。當外麵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的時候，天氣竟如此反常。
潮濕，陰冷，苦悶。街邊的路燈已然亮起，發出淡黃色的暗光。雨水從窨井蓋的小孔裏緩緩流下。解放西路堵滿了汽車，司機使勁地按著前麵的喇叭，汽車的尾氣管上仍冒著熱氣，但車隊依然沒有行進的勢頭。街邊是匆忙的行人，他們有的穿著雨衣，有的打著雨傘，步履匆匆又神色慌張。地上用於鋪路的磚塊因年深日久沒有翻修而變得鬆動起來。裏麵積滿了水。腳踩在石板上麵由於壓力增大，水從裏麵擠壓出來，濺到褲腿上。就在剛才，一個青年人向前飛馳而過的時候，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塊活動的石板上，水飛濺而出，濺到了旁邊一個打著雨傘，穿著灰色短褲的年輕女子腿上。留下一塊黑色的汙跡。她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像在分娩一樣，兩眼直瞪著他，嘴巴快速動了幾下。相距太遠，我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大概是罵他的一些話。他麵露難色，十分尷尬，遇上這樣的事，誰也沒有辦法。他低頭向她誠懇地道歉，並請求原諒。她未看他一眼，徑直向前走去。
他木然地站在那裏，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十分內疚。頭發已被雨淋濕。街邊生長多年的梧桐樹，枝繁葉茂，在天空形成巨大的穹頂。雨水順著葉的走向，在尖端彙聚成巨大的水滴，往下滴落。
還有一部分人躲在街邊商店的門口。彼此陌生，也無交談的欲望，隻是靜靜地看著車來人往。與我站在窗前看他們一樣。
不得不說，這場雨來得有些讓人猝不及防。原本應是陽光明媚的一天。可如今周圍的空氣變得聒噪，沉悶，壓抑起來。這樣的環境，人們更傾向於不愛說話，緘默不語。秘密更容易藏在心裏。是的，有時與人說話需要巨大的勇氣。秘密藏得多了，人就會變得孤獨，從而滋生出懦弱。以往雨天的時候，在人行道上行走，我特別小心謹慎，生怕踩到地麵上鬆動的磚塊。盡管如此，還是不免被水濺到。雨水從四周縫隙流下去，與裏麵的汙垢混為一體，近乎於墨黑一樣。冰涼而肮髒。你除了抱怨晦氣外，別無他法。因為事實已經發生。那種感覺就像脖子突然被什麼勒住，無法掙脫，窒息。我已十分小心。可這種情況的發生還是少有的。即使發生，也是我在發呆或者思考問題的時候。漫無目的，就是愛回憶過去。有一回若不是尼爾先生提醒我，我差點撞到樹幹上。他在街中間開了一家便利店，就在基督教堂旁邊，再過去就是交通銀行。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我記得那時他穿一件紅色體恤，身材肥碩，頭發有些禿頂。微笑的時候眼睛眯成一條縫，十分麵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