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經過門落重重,所遇下人,無不低身行禮,看來這靖遠候府的確氣派不凡。不僅府弟繁華,連下人都是這等知書達理。我心中好奇,一路左右觀看個不停。陸鳴堂神然嚴謹,悄悄地拉了拉我的衣袖,似是提醒。我看他極度嚴謹的樣子,倒是覺得有些好笑。
靖遠候神情焦急,帶著我們一路直向府院最裏麵奔去。
一直來到內院,抬頭隻見眼前閣樓高堂,我以為病人就住這裏麵,沒想到靖遠候卻一個轉身,向那左邊角牆之下走了過去。
到了眼前,我才看清,原來這最裏處的角牆上還另開有一道小門,二個小廝正守候在此,見我們過來,趕緊拉開門請我們進去。
這是一個看似建在候府裏,其實卻另倨天地,與世隔絕的一個清幽小院。
隻見雕樓畫幢,房屋精致小巧,處處透露出主人的靈質慧心。倒更像是一個女子雅居的閨閣。
庭前幾叢翠竹,竹林邊上難得種著二樹平常人並不怎麼喜愛的單瓣桃花。微風吹來,偶爾幾片落花,映著樹下一條窄窄小溪宛轉流走,更顯幽靜。
我心中一悵,不禁微微駐足。這番情景看起來,倒真有東坡居士的“竹外桃花三兩枝”的意境。隻是不知這等雅趣之人,為何竟會是陸鳴堂口中的疑難病人?
走上台階,房前門簾輕掩,有下人正端著水盆出來。看見候爺親來,丟了盆子正要行禮,靖遠候早一把推開他,當先走了進去。我與陸鳴堂相互看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亦趕緊跟在後麵進去。
屋內安靜無聲,整個環境看起來潔淨優雅。隻是空中漂著一股濃澀的湯藥味,想必是主人長年累月喝藥的緣故。我心中略酸,看來健康的確是人類最基本的幸福,現在,這個屋裏,隻怕那些紅木家具拆開,也亦都可以熬出好幾幅藥汁來了。
一隻幾案陳設在窗下,正對著外麵的落水小溪。案上畫幅輕掩,尚有半碟墨跡未幹,腥紅幾點顏料灑落在剛剛完成一半的畫上,幾支畫筆也被淩亂地扔在一旁。
邊上的小丫頭見靖遠候目光冷冷掃向那幅畫,不禁嚇得聲音微顫:“公子,公子,是在作畫時突然發作的……奴婢……”
“出去吧!”靖遠候心情似乎頗為煩躁,不耐煩地揮揮手,小丫頭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我上前一步,心中微緩。剛剛猛然進來,隻以為那畫上點點通紅灑得是血。後來仔細一看,才知是畫畫所用的胭脂。慶幸著,幸好這病人不是吐血,否則真到了那地步,我恐怕也沒有拿手的主意了。
靖遠候輕步上前,疑遲了一下,終於還是掀開了那床前半垂著的簾曼。隨著簾曼輕起,一陣微風撲來,我鼻端一驚,似乎嗅到了某種不知名的味道,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抬眼望去,隻見床上一人,正仰麵靜躺,一身紫色錦袍之下,膚色淺白的幾近透明。仿佛此時正在熟睡,隻是那額頭之上,分明不斷地往下滑落著滴滴豆大的汗珠。
我心中一驚,有說不出的感覺,這明明是個玲瓏出透的翩翩公子,卻偏偏被病痛折磨的如此單薄蒼白,阿門,實在是上天之罪。禁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將他的情況看的更仔細。
靖遠候看了看我,聲音有些不確定的試探:“上官公子,你看這……”
我知道他對我還是不夠信任,看了一下陸鳴堂,他也正在看我,於是隻好上前一步:“候爺,既然來了,先讓草民看看吧!”
靖遠候點點頭,歎了口氣,親手掛起床頭的簾曼,又囑咐門口的下人為我搬來一張錦椅。
我在床前坐下,看著床上靜躺之人,雖然他此時早已昏迷。但我仍是心頭微跳,有些心緒難平,不知為什麼,雖然隻是第一次見麵,可心中總覺得對眼前之人有著一種莫名的熟絡感和憐惜感。
平靜了下心神,我伸出手去,將那擱在絲被上的一隻手輕輕拾起,手指搭在他的脈博上,靜靜聽察。
一點點時有時無的脈博,斷斷緒緒,不用心去感受幾乎根本感覺不到它還在跳動。
而且憑著我這麼多年來跟師父修習的醫術竟然還有些拿捏不準。我心中暗疑,怎麼會這樣,明明越是重症的病人,他的脈搏就會跳得越急。可為什麼眼前的公子,竟然給人感覺像沒有脈搏一樣呢?
暗暗在心頭盤旋著這個問題,我沒有開口。想站起身來去觀察一下他的臉色。
古人曰察顏觀色,這一點在切病中,自然是最為重要。
我傾身向前,一手伸上他的額頭,正準備試一試他的體溫,沒想到床上之人竟然忽然如發狂般,一下抽搐了起來,他二手本來平放在身邊,此時竟然驀地伸起來,在空中亂舞,一下打到我身上,反而像是抓著了救命稻草一般將我緊緊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