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盡是險峻屹立的峭壁,最莫測的是那雲卷雲舒,以及那急緩相間的雨至雨逝。這巫山的雲態之美,雨景之奇,其雲雨的多變,變化的多頻,令人歎為觀止。
但無論巫山的雲和雨是多麼神韻無比,對他來說,卻是索然無味。要說景致,這巫山的雲雨、山水和峰石哪裏比得上家鄉陝北那黃土高坡的粗獷和雄壯。無論他走到哪裏,哪裏的風景都無法與記憶中的那片黃色的熱土相比。
讚美這奇山秀水的都是一些無病呻吟的詩人墨客。
而他是剛性的、狂放的。這巫山的雲遮不住他的眼,這巫山的雨也冷卻不了他那狂熱的心。
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前進的腳步。
長江的水在他的腳下流過,巫山的風從他的眉間掠過。他魁梧的身材立在一艘戰艦的船頭,昂首挺胸地站在高聳的桅杆下,桅杆之上飄揚著一幅巨大的黃旗,旗中那個偌大而狂放的“張”字。
一個二十多年的青年從甲板上走了過來。他眉目修闊,展露著一股英武之氣。他身材雖然魁偉,但行止之間卻有一種文儒的氣度。
“父親。”李定國看著養父寬闊的背影,道:“該吃藥了。今天從巫山土人那裏搜羅來一批特產黨參。”
張獻忠應了一聲,轉過頭來,青黃的麵孔帶著一絲倦意。一直以來,他得了一種頭痛病,每次發作時便眩暈異常,血氣上湧。這個時候他就極其暴燥,喜怒無常。郎中認為他心火過旺所致,每日必以湯藥相鎮。自從正月初收到李自成在西安建國的消息後,張獻忠沒有眾人所擔憂的那樣暴跳如雷,反而數日來皆是立在船頭,似乎深思著什麼。
他這種反常的情緒更讓擔心。四個養子中他最喜歡的是老二李定國,所以眾人把李定國推上前來,要他提醒張獻忠到了吃藥的時候了。
張獻忠看了一眼養子,皺著眉道:“那藥又苦又澀,吃了又無多大用處,還不如不吃。還有你別跟我提什麼巫山特產什麼參了。什麼高麗參,長白山鮮人參,我都吃得膩了。那郎中也真是的,知道我心火旺,還老叫我吃參。”
李定國道:“父親,那黨參質潤味甘,有和胃清肺、益氣生津的功效。”
張獻忠惱道:“不吃了,不管什麼藥湯,也不管什麼黨參,都給我倒到江裏喂魚去。”
李定國無奈,隻得站在養父身旁,觀看著長江兩岸的景色。張獻忠又問道:“探子有消息回來麼?”
李定國道:“有了,這四川與湖廣交界的十三個隘口裏的駐守官軍都被抽調了,兵力極是空虛,幾乎形同虛設。”
張獻忠聽罷,哈哈大笑道:“這四川的官軍可是為我等大開方便之門啊。真是蠢到了極處。”
“大王,這四川的官府如此無能,我們必定能旗開得勝。”
汪兆銘一身儒裝氣度從容地走了過來。作為大西軍的軍師,汪兆銘是首先提出入川方略的人,也是暫取巴蜀以為根,然後興師平天下的倡議人。如今入川之行如此順利,更是一付胸有成竹的悠然之態。
李定國則是擔心道:“父親,我認為要提防那石柱的白杆兵。白杆兵戰力不凡,不得不防。”
汪兆銘笑道:“定國莫要多慮。那石柱的秦寡婦已七十多高齡。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而且當年與那秦寡婦馳騁沙場的精兵強將們死的死,老的老,如今能餘下多少?如今的白杆兵已不複當年之勇。屬於秦寡婦的年代已經過去。就算她有進取之心,也無再戰之力,最多隻能自保石柱一地而已。再說就算白杆兵精銳,但最多不過數千過萬的人馬。而大王帶甲百萬,戰將千員。何俱之有呢?以我看來,這天府之國,必定是大王的囊中之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