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烤得我有些煩躁,明明才初夏,遲玉山卻熱得不行。
我反正是百無聊賴,就扳著手指數日子,隨後有些遲鈍地發現,我已在臥房裏躺了整整兩個月了。這兩個月簡直是我活了這五萬年來最難熬的日子,沒想到,也就這麼過去了。
今早一醒來,我便聽到了臥房外麵傳來的知了聲,這種知了每年都來得最早,待到知了聲盡了的時候,夏天就算是過去,季節也更換成秋,故我的父君給它取了個名,叫知更蟲。
若是在平日,我一早就已經溜下遲玉山了,然而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荼羽時,卻唬了她一跳。
她急忙苦口婆心地勸我說:“殿下,你如今身子剛養好了些,到山下又過了暑氣該怎麼辦?再說了,依殿下如今的記憶,若是在山下和我走散了,荼羽怕殿下找不回來,依荼羽的意思,今年咱們就別下山了吧。”
我雖知她定不會同意,卻仍有些失望,瞪了她一眼道:“什麼叫做我的記憶,這遲玉山我待了整整五萬年,哪個地方我沒走過?就算瞎了我也能這麼找回來。何況,我再躺下去都要長蘑菇了。”
荼羽聽罷,跺腳道:“殿下何苦咒自己眼瞎,荼羽的意思不過是殿下自那場大病之後,雖大多事還記得,有些事卻變得混混吞吞的,荼羽擔心殿下,不過求殿下平安罷了。”
我實在是有些無奈,不知該怎麼說服她。荼羽這丫頭是我在兩萬歲生日時,父君送來的,伴我身邊已有三萬年,隨我一起長大,著實忠心耿耿,對我好得沒話說。除卻有些囉嗦外,我無法拒絕她的提議。
她看我似有些不開心,思索了半天,斟酌道:“要不,荼羽帶殿下到半山腰去轉轉?殿下六十年前種的織蘿,隻怕開得很紅很豔了呢。”
“織蘿”二字彷如漣漪在腦海中蕩起,我愣道:“什麼織蘿,我何時種過?”
荼羽睜大了眼睛,道:“殿下你這都記不得了麼?一年前的中秋,殿下從軒山蓬澤宮回來之後央我幫您在山腰找一塊靈氣盈裕的地,然後殿下就在那塊地種下了織蘿花,當時,殿下還念了兩句詩,叫什麼‘織錦在屋室,梧桐伴蘿生’的,還經常央我去看的,殿下都想不起來麼?”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雙手抵住了頭,心想我也許果真是失憶了,但以前看凡人戲折子的時候,總說道若是失憶的人回想前事,會覺得腦痛愈裂,而我如今卻什麼痛楚都沒有。
荼羽看起來卻比我更傷心,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殿下自從兩個月前被救回來時就有些不記前事了,可是,卻記得帝尊,記得帝後,記得召溟殿下,也記得荼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樣子竟是想得出了神。
我有些煩了,覺得去看看荼羽說的織蘿花也是不錯的,不知是不是她說的又豔又紅,更何況,等到了半山腰,再偷著跑下山也不是不行,隻要荼羽能把我帶出這召凰殿就成,雖然在自己的宮裏還要遮遮掩掩的,實在是丟人。
想通了這一節,我道:“左右我都記不起來了,就不再想罷,咱們去看看那織蘿花。”
荼羽忙應道:“好。”隨後幫我穿衣補妝。
她今日為我選了一套胭脂紅的襲地流錦襦裙,又不顧我的強烈反對給我披了一件白狐襖子,梳妝時,畫一對遠山眉,脂粉補了兩次,見我疑問,笑道:“殿下大病未愈,抹紅些喜慶。”最後,又給我綰了個流雲髻,帶上鳳凰分釵才算完了事。
我照了照銅鏡,但見鏡中的自己雙眉入鬢,眼眸似星,除卻麵色仍有些蒼白外,當真是清豔姿絕。
荼羽歎聲道:“殿下以前更美,如今倒見了些病蔫之色,本當好好養的。”我不語,起身走了出去,荼羽忙隨著出去。
召凰宮的侍衛看到了我二人,恭聲道:“召凰殿下。”眼中似乎對我病中出宮這件事很是疑惑。我正想著事情,微微嗯了一聲便走了。
我是在想,這兩個月之前,在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隻覺得好似不過睡了一覺罷了,誰知已過去了兩個月。
身為鳳凰族唯一公主,我自認為我的父親鳳凰族的高陽帝君是很寵我的,我的哥哥鳳凰族的召溟太子殿下也是拗不過我的,我因此為自己爭取到了許多次下凡閑逛的機會。
當然,我也是十分清楚,這一次不論是那寵我的父君還是那拗不過我的哥哥都一定一定不會同意我去玩。
荼羽跟我說,我失蹤了好些日子,突然有一天,一個人在父君的玄坤台前發現了我,我昏迷不醒。
我記得剛剛醒來的那天,召溟在外室悄聲對荼羽說:“父君說,小寧這次內傷很重,你千萬不要讓她亂跑,更不能讓她下界。凡世氣靈渾濁,對她不好。”他的聲音很柔和很好聽,我聽了卻欲哭無淚。
所以,為了身上不長蘑菇,決定偷溜的我左顧右看。所幸遲玉山靈氣十分純正,草木葳蕤,藏起來估計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