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號，教師節。
陳溢的白色校服上別著老師獎勵的小紅花，因為昨天和姥爺一起製作了花姑子的大紅剪紙，給班主任趙老師作為教師節禮物。怪不得鄰居們一直誇她心靈手巧，想到趙老師收到禮物時那讚賞的表情，陳溢覺得心裏盈滿了幸福的泡沫。喜滋滋的。
剛到家門口，便看到一輛黑色轎車橫陳在窄窄的小路上，陳溢甩著頭，邊跑邊喊：“姥爺，我得了大紅花嘍。”咧開的嘴角還不及合上，笑聲便僵在空氣裏。她垂頭喪氣地坐在姥爺身邊，低著頭，絞著衣角。她真想自己是孫悟空，可以隨時變成小鳥麻雀，誰也發現不了她，誰也無法窺探她的情緒。那個讓她覺得心肺都在收縮的聲音響起：“小溢，你怎麼這麼沒禮貌，也不喊爸媽。”不等他說完，王炳年一個眼神瞪過去，陳理國悻悻地住了嘴。陳溢強忍著快要流出的眼淚，悶聲悶氣地說：“時間太久了，我都不記得爸媽長什麼樣了。”陳理國和王立粵神色頗為尷尬。
這時，一雙胖胖的小手伸到她的麵前，同時還響起了童稚的呼聲：“小姐姐，你和我們回家吧，我一個人可悶了。”陳溢抬起頭，看到一個粉雕玉逐的小男孩，大概四五歲，一雙眼睛明晃晃的，看的人不忍拒絕。王立粵笑嗬嗬地說：“小溢，這是你弟弟，小禦。”陳溢在心裏呢喃，陳禦，陳禦。有女必餘，是為陳溢；有子事足，是為陳禦。陳溢還記得昨天老師在講台上講的“溢”的解析：多餘，超出。陳溢剛才的喜愛之情蕩然無存，眼裏是冰冷的利刃。陳禦卻完全感受不到，還可勁地往姐姐跟前湊，小小的身子在眼前晃來晃去，刺得眼睛疼。陳溢聞到了他身上的奶香味，真刺鼻。
王炳年拍拍外孫女的背，有些不舍地說：“阿溢，你爸媽要接你回城裏，以後你就要和他們一塊生活了。”陳溢抬起頭怔怔的看著姥爺，剛憋回去的淚水瞬間嘩嘩直下，她嚐試了好幾次才能開口：“姥爺，我不回去，我要永遠和你生活。”這才是她的家，她的快樂濃縮在這偏遠的小鎮，甚至連夕陽都跳動著熟悉的麥芒。湖澗，是多麼美的名字，她愛這裏的寸草寸木，愛這裏的鄰裏鄉親。爺爺還沒給她講完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還沒教她畫豔麗的玫瑰，同學們還等著和她明天一起出板報。而百裏之外的那個陌生城市，隻是地圖上虛擬的一個圓點。就在剛才她才知道了血脈相融的弟弟的名字，臨泉對她來說是最最普通的城市，她的根在湖澗。
姥爺摸著她的頭發，神情蕭索：“阿溢，回去吧，姥爺的身體可能照顧不了你了。在城裏你能得到最好的教育，城裏的生活是鄉下永遠無法比擬的。姥爺希望阿溢好好學習，長大後成為最有用、最幸福的人。阿溢會乖乖聽話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