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兒,看到那車隊了嗎?」
馬背上的白音,身著一襲白色男式胡裝,整個人顯得格外的英姿颯爽。
見到杜維一行的車隊緩緩接近,她輕輕拍了拍杜鋒,指著遠處的杜維輕聲說道:「那就是你阿耶。」
年方四歲的杜鋒懵懵懂懂,隻知道順著白音的話,跟著問了句:「阿耶?」
「是啊……」白音原想再說,最終卻隻能歎了口氣,拍馬上前迎接。
杜鋒知道自己姓杜,但在眾人的眼中,他卻是拔野古多羅可汗之子,母親則不知道是哪一個妾室。
這是多羅為了遮掩身份的便宜之計;她計劃著再過一段時間,等杜鋒年紀再大一些,就把他送去長安給杜維教導。
「姨娘!那就是我阿耶嗎?」說話的是一個胡裝小女孩,隻見她騎著一匹小馬駒,一頭暗金色長發在風裏飄揚;盡管五官算不上太美,但一雙眼睛說不出的靈動,那模樣就好像圖畫一般,就連白音頓時都愣了一愣。
「朵朵,你還記得你阿耶嗎?」
朵朵搖了搖頭,小臉蛋浮上一抹緊張之色。
她已經從多羅「義父」那處聽說,自己的阿耶要來把她帶回長安,但她對杜維可說是一點印象也沒有,此時見到車隊到來、自己離去之時不遠,不免擔心了起來。
當年杜維親送多羅歸去,一直送出了京畿道的範圍,這才不舍分開……這不舍的情緒說來複雜:有絕大部分的兄弟之情、有一小部分的男女之情,還有一塊杜維不好意思說──在一陣尷尬過後,那天兩人其實過得挺開心的。
在京道邊境處,兩人聽聞遠處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啼哭,在親兵查探之下,便見到了當時還在繈褓之中的杜朵朵。
根據村裏人所說,某位富家子弟在長安認識了一位酒樓的胡姬,當下是一見傾心、驚為天人,從此日夜流連在那座酒樓,最終也獲得了胡姬的芳心。
然而好景不常,富二代為了胡姬,竟然拋下了學業、也毀棄了年幼時的婚約,惹得老父大怒,立刻派人把他從長安抓了回來。
一家三口到了老父跟前,老人一看,氣得是說不出話來:他隻聽說兒子納了身分卑微的女子,卻不曾聽聞那女子是個金發碧眼的胡姬。
於是憤怒壓過了理智,老人堅持要拆散兩人,一邊讓人把兒子看管起來、一邊要把胡姬當貨物一樣送掉。
富二代自然不依,當下便惹急了老父親、還有一旁湊數的宗族大老,狠狠的招待了一頓家法。
或許是身子不佳,富二代沒有挺過去,就這麼悲催的告別了人世,胡姬大悲,當下便撞柱追隨先夫而去。
兩人同命鴛鴦般的離去了,卻留下一個年幼的女兒。
杜維等人不會知道這段背景,他來到村莊口時,隻見到一個棄嬰被擺在樹下,遠處好像還有三五隻野狗徘徊。
「怎麼有人這麼缺德?」杜維眉頭一皺,翻身下馬,把那女嬰抱了起來。
「真是太過份了!」
平時的多羅哪裏會管這等閑事,但她此時女子裝束未除,什麼胡子、偽裝都拋到了一邊,乖乖在馬車裏體驗當個嫻靜女子的感覺。再加上杜維在旁,讓她覺得人生無限美好,一顆心也不知不覺的軟化下來。
「我看,我把她在回去吧?」杜維看著那眨著大眼睛的女嬰,心中泛起憐意,便準備回頭讓碩真上前接過。
「等等……」馬車裏的多羅阻住了杜維。
「讓我帶著她吧?」
「為何?」
杜維不解其意,但見多羅含羞帶怯的低聲說道:「就當作……就當作這是咱們兩個的女兒?」
杜維自無不允,於是點了點頭,柔聲笑道:「也好,那妳想叫她什麼名字?」
「為了記住這樣的場景,記住咱們倆在這裏分別……」多羅羞澀的指了指村口,說道:
「那就叫榕樹下吧?」
「乖,讓我來取名字吧。」
十多年後的杜朵朵提起這段往事,還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膛,暗自慶幸父親沒有跟著昏了頭,不然自己隻怕真的要變成「拔野古榕樹下」了。
此時的杜朵朵緊張得小鹿亂撞,看著遠處已經有數匹馬兒先行脫隊,朝著這裏飛速前來,緊攛著馬韁的小手不覺已全是冷汗。
隻見三匹馬兒如飛箭一般,轉眼便來到了跟前,當先一人麵如冠玉、氣宇非凡,正是晉昌郡男、工部侍郎杜維。
「杜侍郎安好。」
白音下了馬背、斂容一禮,然後才將杜鋒抱了下來,牽著他來到杜維的麵前,柔聲說道:
「鋒兒,還不快叫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