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自深眠中醒轉過來的君玖望著帳頂,一瞬間恍若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她兀自發了好半晌的呆,眼裏卻異常清明。
昨夜的嵐璟王府氣氛很怪異。
這是君玖在踏進王府門檻的那一刻,就感覺到的。
偌大的王府內,竟是空無一人。猶如一座空寂的囚籠,死氣沉沉。
她多次欲問這是怎麼回事,慕容塵卻都是很及時地笑著將話題引了開去。那模樣,仿佛是想隱瞞什麼秘密。
既然他不願說,那她又何須問。
於是君玖亦故作不甚在意地隨著慕容塵來到她暫住的廂房。隻是一路千回百轉的心思,隻有二人心知肚明。
之後慕容塵親自端來糕點與清酒,與她飲酒閑侃。
她本無疑心,卻在三兩杯酒下肚後,視線開始迷離。
隱約聽得對麵溫潤少年輕聲細語似誘哄,他說:“好好睡吧,睡過後便忘了吧……”
她最後的記憶停留於慕容塵那張愈漸模糊的麵龐。
回想起失去意識前那種漸漸眩暈的無力之感,君玖忽覺心跳一滯。
慕容塵……他為何要對她下藥?
君玖眸中光影流轉,下一刻,已掀了錦絲薄被開門而去。
晨暉灑在身上,溫溫暖暖,君玖心底卻升起層層寒意。她敏銳的直覺告訴她,慕容塵出事了。
——為了護她,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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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玖疾步穿梭於嵐璟王府苑中,幾乎要將這府宅掀個底朝天,也不見慕容塵蹤影。
而且,不止慕容塵沒有蹤跡,府內上上下下竟不見任何人影。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君玖跑回房將還打著盹的小白叫醒,轉身就往門外跑。然而剛一轉身,便愣在了原地。
隻見疏淡光影裏,翩翩少年逆光而來,被晨風掠起的衣袂如潭中波,漾起了漣漪,卻令人心安。
隨著少年一步一步的靠近,君玖嘴角緊抿的弧度一點一點舒緩。
還好,他安然無恙。
還未待慕容塵完全走近,君玖忽跨前一步,伸手拽緊了他的衣襟,麵色陰沉:“慕容塵,你最好給我一個能讓我接受的解釋。”
慕容塵不急不緩,不緊不慢地抬起手,輕輕包裹住君玖細細顫抖的手,笑得俏皮:“你是在擔心我?”
君玖不客氣地將手抽回,斜睨他:“我是在質問你。”
慕容塵也不覺尷尬,將手負於身後,繞著君玖轉了一圈又一圈,險些將自己繞暈。
“夠了。”君玖再次揪住他的衣襟,神情很是嚴肅,“慕容塵,不要再笑了,你笑得有多難看你知道嗎?”
語氣薄涼,不是玩笑,不是戲鬧,是看透。
慕容塵摸摸唇角,麵上的笑終於有些不自然:“我隻是不想讓你思慮太多。”
他的心思,她如何不知。
手掌漸鬆,君玖仔細地替慕容塵撫平前襟,眼底幽深難測:“我希望你不要為了我,以身犯險。慕容疏,他為了一己私欲,真的什麼都做的出來。”
慕容塵難得地沉了臉,淡淡的愁緒縈繞在眉眼間。
他不敢抬眸看君玖,便將視線投向懶懶臥地的白虎,緩緩道:“今日一見以後,不知下次再見將是何時……”
君玖蹙緊眉頭,冷聲問:“是不是,慕容疏與你提了什麼要求?”
無力地搖了搖首,慕容塵繼續說道:“若是六哥的要求,我定然不會這般為難。這一回,是皇兄與太後的要求。”
“在我們離開瑞王府之後,六哥去了宮中一趟,與皇兄太後詭言浮說,曰你我二人早相私結,暗渡陳倉。於君家滿門行刑前日,我暗中將你救出牢籠,偷天換日。事後為了替君家報仇,你我二人串通一氣,勢要聯手取他性命。”慕容塵揉了揉眉心,神情甚是疲憊,“他的目的是將你我二人借他人之手除去,隻可惜,他算錯了一步,他沒想到,皇兄與太後會那般袒護我。”
君玖仔細聽著,麵色凝重:“所以,你府上所有奴仆消失一事,是他們做的?”
慕容塵點了點頭。
“他們令我去宮中暫住。”
“實是為軟禁你。”
“他們令我與你斷絕來往。”
“如果不呢?”
“為了你,我別無選擇。”
君玖了然。若他不答應,恐怕日後她腳下步步皆是死路。
“君玖。”慕容塵雙手握住君玖的肩膀,少年輕狂不再,徒留幾許無奈,“我不能再與你同行。越是靠近你,你便越是危險。”
少年忽然自嘲一笑:“原來你說的都是對的。我,才是你最大的麻煩……”
君玖卻不合時宜地笑了。
她輕輕捶了他的胸口,眉眼上揚,語氣堅定:“你答應,並不代表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