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細語,低迷溫潤,似一股清冽的風,吹散無盡陰霾,重拾那一地日光。
直至感受到眼下女子情緒變得平靜,慕容塵才緩緩放開了手。掌下的眼眸滿是錯愕與彷徨。
神智漸漸恢複清明,君玖無力垂下手,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她竟生了殺人之心。但周圍狼藉的一切都無一不在告訴她一切都是事實。
腳下一個趔趄,她險些跌倒,幸好身後的慕容塵及時扶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太在乎小白……”君玖呢喃著,陷入深深的自責。
“不要道歉。”慕容塵輕按住她的肩,字字入心,“道歉是弱者的體現。”
君玖聞言一怔,抬眸看向慕容塵。這個清雋的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年,竟是這樣看她的嗎?在他眼中,她不是弱者,卻是強者嗎?
倏然一展笑靨,那笑如夜半曇花在黑夜裏徐徐綻放,惹起幾許縹緲香氣。君玖認真地看著慕容塵,忽然學著他的模樣將手掌鄭重地按在他寬厚的肩膀,眼底閃閃生光。
“你我相遇即是緣,做個朋友如何?”
慕容塵眼中立時亮起一線光芒,唯恐答應慢了對方便要反悔,忙將頭點的如搗蒜:“好好好,自然是好,不,是極好極好。”
又轉念一想,不成,她是瑞王王妃,是六哥的妻子,他怎麼能做對不起六哥的事。於是又僵硬地搖了搖頭,喃喃,“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見慕容塵一副甚是糾結的模樣,君玖一記秀拳率然捶在他胸口,豪氣十足:“總之,我便是認定你了!”
而慕容塵卻是被這看似輕飄飄實則重如千鈞的一拳捶的差點背過氣去。
這是一個嬌弱女子應該有的力氣嗎?
不過,他果然沒有看錯,她確實是強者,是深藏不露,不鳴則已,一鳴驚世的強者。
慕容塵揉揉胸口,神情卻忽而變為輕散。他垂下眼瞼,低低一笑。
既然如此,那他便恭敬不如從命。
“告訴我你的名字。”君玖說。
慕容塵沉默片刻,回:“嵐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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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傷勢很嚴重,刺眼的猩紅斑駁遍布於白色皮毛間,惹得君玖一陣心疼。
慕容塵提議去附近的醫館替白虎處理傷口,君玖卻隻是無力的搖了搖頭。
不會有人願意幫助她的。
經此一事,沒有人會在願意接近她。百姓見了她,定會如見妖怪魔鬼一般躲得遠遠的,又怎麼會施救於因其生出事端的猛虎?
君玖蹲下身垂首看著為她而來,因她受創的白虎,眼裏掠起晶瑩波瀾。
人類棲息之處不比山郊野林自由寧和,在這裏,人人都為著自己的利益安危。為了一己之欲,他們能嗜血殺親,草菅人命。他們愛自己勝過愛一切。
“小白啊小白,你莫要生出人類皆為善的錯覺。人也有善惡之分,善者不會平白欺生,惡者卻會濫殺無辜。倘若日後再有人傷你,你定不要所有顧忌,隻管咬他就好,惡人死傷不足為惜。”
君玖撫摸著白虎的腦袋,語重心長地說教。白虎匍匐在地,低低的嗚咽一聲。
猩血仍然自傷口處一絲一縷往外滲。當務之急是盡快替小白止血,失血過多可不是兒戲。君玖低頭蹙眉,思索對策,卻見眼尾一道白袍衣角一動,立於身側的少年突然抬起腳走開了。
君玖錯愕抬眸。
他也要離開了嗎?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
然而,少年隻是大步邁進了近旁的一間成衣鋪,將手中沉甸甸的錢袋閑閑往櫃台上一扔,朗聲道:“給本公子取你們店內最好的布料!”
片刻後,又大步邁出店鋪門檻,懷裏抱著一匹上等鑲金絲織錦綢緞,一步一步,似禦風而來。
未等君玖反應過來他這是意欲何為,便聽得嘶啦一聲,靜謐的空氣中忽響起精致布料破碎的聲音。接著,又是嘶啦嘶啦數聲,一匹完好的極品布匹就在一瞬間四分五裂,殘敗不堪。
君玖愣愣地看著眼前少年所做的一切,而少年身後成衣鋪內的掌櫃見到這一幕,更是驚得合不攏嘴。
腦子被驢踢壞了吧!
慕容塵做完這一切,卻瞥見君玖正一臉難以理解的表情看著她,不禁笑了。他以為她會更聰明些的。
“愣著幹嘛,還不趕緊替它包紮。”慕容塵率先走近白虎,開始著手包紮傷口。
一擲千金,竟隻是為替小白處理傷口?
君玖見此,忽然揚起寬心笑意。她與他相識不過幾個時辰,他卻能這樣信她助她,倒確是個可靠之人。
兩人都沒有包紮經驗,一番拙劣包紮後,竟是硬生生將一隻凶煞猛虎包紮成了一隻蠢萌花豬。
偏那二人還對這成果甚為滿意。
匍匐在地的白虎抗議般地嗷嗚一聲,將沒受傷的虎爪一把蓋在臉上,心底咆哮——
你們竟敢這樣對待堂堂萬獸之王,愚蠢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