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1 / 2)

臘月二十八,本該是臨了除夕。

汴梁大街小巷孩童稚子歡愉奔跑玩耍,外頭爆竹聲聲,熱鬧喜慶。

東大街趙府,朱紅大門口前兩座石獅子威風凜凜,簷頂的兩盞燈籠略顯老舊,竟未換上新的大紅燈籠。

趙府上上下下,都聽說夫人快不行了!

唐婉君狠狠的咳了一口血,感覺整個肺都被撕裂開來,被身邊的丫鬟扶著輕輕躺在床上。她大口大口的喘氣,真恨不得把所有的空氣都吸到肺裏。

爐子裏的火撥得極旺,她卻覺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冷。

精神恍恍惚惚,遊離之際,聽到屋子裏一片兒痛哭。

她艱難的把目光挪到床邊的男子身上,覺得自己的眼睛花了,竟然看到自己的夫君流淚。這個一直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就算流血也不流淚的大男人,竟然哭了麼。

她好想抬手幫他擦掉眼淚。

可手老是使不出力氣,身體根本就沒法控製手指頭動一丁點。

如果能重來的話……

唐婉君緩緩瞌上眼,仿佛是看到現在的夫君嚎啕大哭,又仿佛看到前任夫君在對她笑。耳邊一陣喜慶的笑聲,又仿佛大家都在慶幸她這個隻會耽擱自己夫君的女人,終於死了……

……

鞭炮轟鳴的聲音越來越近,就像是在耳邊炸開一般,婉君猛然驚醒。

“呀,娘子,總算是醒了。不過是出嫁,總會回娘家,您莫要再哭,傷了身子。”

婉君訥訥的抬頭,心神仿佛還未曾恢複過來一般,就聽到媒婆在她跟前好言勸慰。

她分明已經死了,這……是什麼回事。

她沉默不語。

媒婆見唐婉君不說話,還當是唐婉君仍然傷心,趕緊支使了丫鬟去找人過來。

不過一會兒,就聽到久違了的熟悉聲兒:“小姑子是怎麼的,竟是哭了一回又一回。母親也是,現在還在房裏流淚呢。今兒可是您的大喜日子,莫要再哭,不然母親又得傷心。反正陸家離咱們家也就兩條街罷了,平日裏也可回家走動。等會兒陸家的阿郎來接新婦,瞧見新婦哭得跟淚人似的,該不得傷心。”

那頭話音才落,外頭就有丫鬟打了簾子,先入眼的是一雙牡丹繡花鞋,相連的是紅紗挑線鑲邊裙,中間係著鵝黃色流蘇,上身穿著大紅牡丹抹胸和桃紅色紗衣。

進來的這人,麵若銀盤,目如小杏,眉心帶著鮮紅的梅花花鈿,嘴角含俏,兩邊的酒窩隨著笑容綻放,打扮得鮮亮招照人,真真是人比花俏。

跟上一世後來的落魄相比,完全是兩個人的模樣。

婉君眼角發酸,這才是她的大嫂,本就該在深宅裏好好享樂,從容華貴,有大家宗婦風範的大嫂。

婦人見婉君怔怔的看著她,又似一副垂淚欲滴的模樣,拿了手巾輕輕在婉君眼角擦了擦,柔聲安慰著說道:“都哭得個小淚人兒,莫說母親和陸家阿郎揪心,就連我這個做嫂子的,看著也心疼。”

婦人頓了頓,又說道:“家中有父兄寵著,往後還有夫君疼愛,該是過好日子的,怎麼的就哭了呢。”

唐婉君隻覺得耳邊嗡嗡的,大嫂的聲音在耳邊,卻怎麼也聽不清大嫂說的什麼。她抬起手摸了一把臉,觸摸到臉上還沒幹的淚漬,偷偷的用指甲掐了一下臉頰。

她竟然回來了。

陸家……

記憶如烈火灼燒她的心神。

陸家,陸放!

今兒是她嫁給陸放的日子,第一次離了父母,便哭得昏死過去。沒想到,竟然回到了這個時候。

她緊緊的咬著銀牙,塗著鮮紅豆蔻的指甲幾乎掐進了手心。

她和陸放青梅竹馬,又是表兄妹。兩家素來交情好,她五歲的時候便與陸放訂了親。起初她隻把陸放當做兄長一般。可隨著年齡慢慢大了,陸放在同齡人中越發出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又不落旁人,又有族中兄弟姐妹或羨慕,或嫉妒的取笑,不知何時也開始關心起陸放。

她本身又喜歡詩詞歌賦的,漸漸的,對於與自己訂了親的表兄,更是生出愛慕。

她一直以為,自己能成為他的妻子,是百年千年修來的福分。

隻是沒想到,嫁過去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的好過,與表兄結合,是她的噩夢。

進門第一天早上,就開始生病,夫君請了太醫來,之後才去與婆婆奉茶。

奉茶的時候,她叫了婆婆一聲舅媽,被婆婆訓斥,不該新婚當夜就去叫太醫瞧病,不然外頭的人怎麼看陸府,隨後又被罰跪了兩個時辰。她當時隻覺得,確實是自己叫錯了。以前是舅媽,現在是婆婆。確實嫁過來第一天生病就去叫太醫,確實影響不好。婆婆在宅子裏也是要立規矩的,她領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