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忽然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天空也變得霧蒙蒙的,檀雅站在露台外,微笑看著過路的一對情人在雨下緊挨著走遠,一把藍色的塑膠傘遮擋兩人,夾雜著女子的嗔笑,漸去漸遠,雨滴順著傘緣淌下,浮漾時光沿著水珠滴落的軌跡潺潺流來。
那一年,也是夏季,難得的炎熱,太陽,像一顆熟透了的大肉球,猩紅猩紅,滾燙滾燙,沒有一絲風,街邊的樹木一叢叢鬱鬱蒸蒸,頂上都罩著一層熱煙,每一片樹葉懨懨地卷起,呼哧呼哧的冒著熱氣。
六月份,都已經這麼熱了,再過幾天便是高考了。而作為準考生的王恒之,因為複習和公司的事兩頭忙,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
檀雅已經幾天沒有見到他了。
打電話沒講兩句就掛了,她嚷著要去見他,卻被他冷冰冰的拒絕。
“你不要過來了。”電話裏的王恒之特別冷淡。
“為什麼?”檀雅從床上翻身而起,“我保證,我不會打擾你的。”
但他還是拒絕。
他們爆發了第一次的爭吵。
直接導致的後果是檀雅離家出走。
出走的時候,豔陽高照,火辣辣的熱,電視台裏的天氣預報員篤定,這種天氣是絕對不可能下雨的,還會繼續熱下去。事實證明,天氣預報都是不可信的。
老天爺說變就變臉,烏雲層層疊起,墨浪翻湧而來,轟隆隆的雷鳴後,銀色的閃電劈開黑色的天空,嘩啦啦的下起了大雨,酣暢淋漓的,仿佛要把積蓄許久的雨水全都下完。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雨滴落在街上,砸在樹梢上,滴在房簷上,檀雅蹲在屋簷下,身後是已經關了門的小超市,一滴滴數著落下的雨點,看著它們慢慢彙聚,彙成漩渦。忽然打了一個噴嚏,寒意頃刻如電流般傳遍全身,檀雅揉揉鼻子,癟著嘴欲哭無淚,又冷又餓,這是不是叫自作自受,隨便上了一輛公交車又隨便下到一個小地方,天知道,這裏是哪裏?誰能告訴她,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
她不該這麼衝動的,應該準備好錢和電話再出來。
在她冷得縮成一團,餓得發慌時,王恒之這個白馬王子突然降臨,從保時捷上下來,撐著傘走到她麵前,表情冷凝,檀雅一下子撲上去,他冷凝的表情瞬間裂開,但仍舊抿著唇,用空中的另一隻手托著她的屁股,防止她掉下去。
雨忽然小了,細細密密,朦朦朧朧。
水霧繚繞的雨絲中,一個身穿西裝的清俊男孩托著一個髒兮兮的女孩,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傘緣徐徐落下雨珠,女孩調皮的搶過傘,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掉下去,男孩的臉上閃過慌亂,手中的雨傘落地,兩隻手一起托住女孩,女孩的頭撞進了男孩的胸口,屬於男孩的好聞氣息鑽進了她的鼻子,兩個人都同時僵住,耳根燒燙。
畫麵定格。
雨還在下,時而蒙蒙,時而淋漓,水汽氤氳,男孩抱著女孩站在雨中,雨水淋在兩人身上,濕發貼在男孩忽白忽紅的臉頰,睫毛綴著水珠,一眨,落在女孩的小嘴上,影影綽綽,宛如一幅濃墨相宜的圖畫。
冷風吹過,檀雅的脖子一涼,思緒回溯,她環顧四周,才恍悟自己正在站台等人。
公司裏的兩個人走過,檀雅驚了一下,沒想到走這麼遠過來,竟然還能碰見熟人。她收斂了笑容,嘴角下撇,一副冷漠的樣子。
公司的人竊竊私語的走過,想要接近而又不敢接近。
檀雅表麵上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心裏叫著快走快走。
“咦”路中心突然傳來一陣陣驚呼聲。
檀雅望去,王恒之穿著黑色風衣,撐著傘向她走來,她隻看得到他線條分明的下巴,幹淨而又利落,隨著逐漸接近,炭筆勾勒的清雋在氤氳水汽裏慢慢渲染開來,步履有些急,白淨的臉上略有紅暈,風撩起他的衣角。他目光清淡,如雨中古樹般冷寂,卻在看見檀雅時,透出宜人的綠意,忽然一笑,水墨般的容顏染上豔麗的色彩。
“愣在那裏做什麼?”他在叫她,身體比大腦先行,回神過來,她已經站在王恒之身旁,和他同打一把傘,肩膀挨著肩膀。
“怎麼穿得這樣少?”王恒之指尖忽然碰到她的手,在發現竟是如此冰涼後,眉頭微蹙,隨即抓住她的手,在檀雅吃驚的表情中,反手緊握,感受到手慢慢變暖後,嘴角微微勾起,“走吧。”
這一係列動作檀雅都屬於被動狀態,紅著小臉跟在王恒之的身後。
不遠處的兩個員工看得目瞪口呆,良久,一人揉揉僵硬的臉,捅了捅身旁的人胳膊,“我是眼花了吧?”
那人咽下口水,眼角抽搐道,“你沒眼花,剛才那個一臉幸福的白癡小女人,真的是我們高貴冷豔陰險狡詐的女王殿下。”
“那個男人是誰?實在太有魄力了,竟然搞得了這條美人蛇。”前者興致勃勃道。
後者一臉“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的嫌棄表情,“如果我沒看錯,那個男人就是咱們女王殿下的第一任男友兼現任男友。”
“什麼!”
“在想什麼?”坐在車裏的王恒之看向身邊心不在焉的檀雅。
“呃?”檀雅回神,“沒什麼沒什麼?”眼神飄忽不定。
王恒之挑眉,“真的?”
僵持了一會,檀雅挫敗,“好吧,我告訴你。”在王恒之專注的目光中,一臉扭捏道,“剛剛我碰上了公司的兩個人。”抬眸看了一眼王恒之的表情,低頭繼續,“我想,沒過多久公司上下大概都會知道我們又在一起了,再過一段時間,恐怕整個圈子都會知道的。”
王恒之看著檀雅黑乎乎的小腦袋,好笑道,“你就是在煩惱這個?”
檀雅猛地抬頭,眼睛璨若星子,“你不介意?”王恒之醒後,他們的相處雖然和男女朋友差不多,但王恒之從來沒有承認過她是他的女朋友,自他醒後的各種邀請他也從未帶上她,似乎根本不打算公開他們的關係。她雖然有些難過,可想著自己以前做的那些荒唐事,王恒之不承認她好像是有理由的,是她先對不起他的。
王恒之隻是笑笑,沒有說話,檀雅失望地垂下頭,隨口問道,“我們去哪兒啊?”
王恒之的笑容更深,“待會有個同學聚會,都是一些高中同學。”
“你要帶上我。”檀雅一下子多雲轉晴,撲進王恒之的懷裏,親親他的嘴角,“我就知道。”
王恒之無奈扶額,“你知道什麼?剛剛誰在生悶氣的。”
檀雅左顧右盼,打算跳過這個話題,她看著車窗外的水色,突然想起什麼道,“你還記得你高三時的那場雨嗎?”
王恒之早就習慣了她跳躍性的思維,抱住檀雅的腰,淡淡道,“當然記得,因為某個人,我還在床上躺了半年。”
這個人好像就是我吧?檀雅尷尬的摸摸鼻子,怎麼無論談什麼,好像都是自己無理取鬧,對不起王恒之。
高三那年,王恒之一夜不眠找她,後來又和她一起淋了雨。她倒沒什麼事情,王恒之可慘了,本來身體就不好,當晚便發了高燒,卻非要撐病去考試,考完之後直接在床上躺了半年。
可就算這樣,這個家夥仍然考上了,還是永遠的第一。檀雅用“學霸我們不能好好玩耍”的眼神瞪了一眼王恒之,“還說我,你又不是非得去考,在床上躺了半年,害得我被王家和檀家的那群人天天瞪,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我現在早就死了千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