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臘月,肆意紛飛了近半月的白雪染白了樹木、屋頂、大地,整個丞相府如同被封印一般寂靜。風狂肆地呼嘯著,仿佛要把心裏的不甘和憤恨、委屈都呐喊出來。
此刻,丞相府最偏僻、潮濕、陰冷的偏院,傳出嫋嫋煙霧。然而那裹著肉香的煙霧又很快被白雪和寒風吞沒。
偏院的破房間裏,一把破舊且纏繞著殘破蛛網的木椅上,坐著一位麵目極盡醜陋的女人。
女人臉上的皮膚滿是褶皺,醜陋的褶皺中蜿蜒爬行著一道指寬的傷疤,像從瘀黑泥土裏剛鑽出的蚯蚓,唯有那雙眼睛還泛著澄澈波紋。
女人那雙雙瘦如幹柴的手隨意地搭在破椅子上,她那被挑了腳筋的雙腿無力地垂掛著,似乎隨時都會掉落下來。
女人的麵前擺放著一個精致的小鍋,剛才那股濃鬱的肉香便是從小鍋裏溢出來的。
“宸心璃,你是不是也想吃點?隻要你承認自己是餓狗,我就勉強允許你吃一點。”
如玉環相叩般悅耳的聲音穿過陰冷潮濕的空氣刺入宸心璃的耳朵,明明是說著惡毒不堪的話語,卻被坐在宸心璃對麵的女子說得雲淡風輕。
那女子坐在鋪就了潔白絨毯的紫檀木椅子上,細致的柳葉眉,修長的鳳眼,朱紅的唇,原本就姣好的麵容更是因為添了精致的妝容而顯得富貴雍容。
一襲蜜臘黃底鏤花纏枝寶瓶圖樣綾裙,手裏端著的碗泛著金色的光芒,那雙鑲了翡翠的筷子與金碗相碰,發出悅耳的聲音。
隻是——那雙眼裏,含著怎麼也揮之不去的陰戾和狠毒。
盛裝女人睥睨了一眼被她喚為宸心璃的醜陋女人。
那雙執筷的手纖長白皙,被塗抹得鮮紅的指甲輕輕研磨著金碗的邊沿,眉眼一沉,冰冷詭異的語調從那雙鮮紅的嘴裏發出,“好姐姐,你我怕是有些年頭沒有在一起吃過飯了吧?我記得當初你把我從人販子手裏帶到丞相府,吃的第一頓便是這小火鍋。”
宸雪舞閉上雙眼,嘴角上揚,一副沉浸在回憶裏的模樣,“猶記得當年,娘給我隨手拿了一個瓷碗,給你拿了一隻金碗。你見我對這隻金碗看得癡迷,便把它給了我。”
宸雪舞忽然睜開那雙飽含陰戾的鳳眼,看了一眼坐在破舊椅子上,如同死人的宸心璃,兀的把手裏的金碗摔向宸心璃,碗裏滾燙的殘湯濺落在宸心璃的身上。
疼——
然而宸心璃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相比起以往的種種,這點痛,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宸雪舞仰天笑了起來,她陰森的笑聲在寒風的映襯下顯得極為詭異,接著,那笑聲戛然而止。她端詳著手中的鑲玉金筷,“看這筷子,多精美!當初這些可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可再看看你現在,落魄成什麼樣了?還不如當初我被人販子囚在牢籠!”
宸雪舞自言自語一般,眼神縹緲,幾乎癲狂,“為什麼人的命運會有千差萬別?為什麼你宸心璃一生下來便什麼都有了,恩愛的父母、錦衣玉食、婢女家丁!而我呢?我生下來就是奴隸,被人從荒漠賣到深山,從深山拐入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