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末年,徽宗荒淫無道,百姓生活水深火熱,加之波斯巫術與茅山術泛濫,魔界與人間的隔膜衝破,奇魔異類從天而降,人間妖氣衝天。
金山寺的和尚似乎早就開始了替天行道,一直堅持卯時操練,酉時誦經。畢竟收服妖孽乃是佛家的義不容辭的分內。寺裏老和尚,每當傍晚便焚香閉目團坐,慢慢叮囑弟子:“妖在走路的時候,周身會圍繞著一團不散的腥煙,即使人形打扮,即使吃了仙草,都去不掉。
但是,他可知道,段家橋洞裏就住著我和白蛇,雖說人間已經翻雲覆雨,可是我們依然過著潮濕安逸的日子。我隻會在湖底嬉戲並且恨湖底的淤泥把我的尾巴弄髒,白蛇則終日盤在不見光的石台下,湖水泡著它的白磷,溫溫柔柔,倒也享樂。它和我的話並不多,隻有在夜裏在出來吸收日月精華和花木的靈氣時才會正經的仰著頭告訴我:“小青你知道麼,我花了千年,不是為了修仙,我隻想去一趟人間,做個真正的人。”“人有什麼好,生老病死,不會法術,還有注定的天災劫難。做人呐真是很麻煩。”我不假思索的數著人的種種不好。“你不懂,你比我少了五百年,慢慢修吧。”白蛇咻的一下,縮回水裏了。隨著搖搖曳曳的水影,遊走了。
的確,我初來人世,什麼也不懂,聽人說,那些終年不見光的地方最容易出現精變。所以我們從一條山上的小蛇早已修煉成精。但是我們不是惡妖沒有歹念也不用法術蠱惑人。棧橋邊的買雜貨的貨郎和買水墨畫的書生都見過我們,但也沒有大驚喚人追殺隻是怯生生並且還帶這一點欣喜地叫我們神龍罷了。
神龍是苗家的聖物,我們可擔當不起,我們隻是普通的異類,沉迷著,繾綣著人間。
腥風血雨固然聽過,但蘇杭卻仍然是煙花春色,我和白蛇在暗處,窺探紅塵的一切。暗暗竊喜。
岸上每逢七八月的時候,河鮮肥美,正是各地來趕集的佳期,各地的遊船和貨船泊在岸邊,白天的時候,熱鬧非凡,提著胭脂的天竺女子和捧著樣酒的男子,處處可見。天一黑,江上則變得寂靜起來。月光灑滿了江麵,蜿蜒的水路浩浩蕩蕩的遠去,天空不像大城那樣被雕欄和彩繪遮蔽,而是遼闊的延伸到無盡的遠方,兩岸栽滿了桃樹,有風的天氣,漫天飛舞。人間的確美啊。想到這裏,我想做人的想法躍躍欲試,“姐姐,要麼咱們化為人形上去遊玩一天?”白蛇奇怪的看看我“穿什麼吃什麼說什麼做什麼你懂嗎?”“叫你姐姐,我們扮作姐妹兩。上去一趟說不定還能碰到在人間微服的仙,指點我們修行!”“如果單單是為了遊玩,未免太張狂了,我們未嚐不可參透這人世一回。有來有去,總算也還了我的願。”“那麼!你是答應了帶我一同去?”“這樣的好事,又怎麼錯過你呢。我喜歡那個天竺閣樓,明天從那裏出發。”
大雨夜。
天竺閣樓又響起了梵音,外麵雖是大風大雨,可裏麵的人早已夜夜笙歌的醉生夢死了,透過窗子,那白縐紗的書院童子玩弄著樂器,搖搖晃晃的拿著酒杯糾纏著一個番邦女子,她扯開了衣襟,膩膩的露出了肩頭,頭釵和花糕甜點撒了一地。她始終帶著醉眼微笑,快樂的似乎還不夠。旁邊,一群歌妓圍著一個塗脂抹粉的童子湊近了看看又湊近了看看,然後哄笑著走開了。地板上已經滲出了一些雨水,和那些胭脂摻了在一起,也成了快樂的酒。
空地上,一群天竺舞娘在輝煌的琉璃吊燈下穿著金絲豔麗的滾邊紗衣跳著扭動腰肢的舞蹈,衣服似乎很瘦,繃著結實的胳膊和胸部,像發育不良的動物。她們腳上的鈴鐺和頭上的鈴鐺隨著節奏交彙在一起發出沙沙的聲音,看的人眼睛都花了。角落處,樂師中不知道誰在那裏反複的唱著,“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莫呼洛迦,莫呼洛迦,諦揭摩訶,莫呼洛迦,莫呼洛迦,諦揭摩訶。”似乎是故意要唱著梵經來超度這一幕幕眾生淫逸的空氣。他們唱著跳著,屋頂上,我們已經化成人形,吮吸著雨水。亂了,亂了。“啊,好甜,雨水果真的比湖水來的清甜,好久沒有這麼痛快過了,姐姐,你來看,裏麵的燈好亮啊,舞蹈扭的好漂亮,還有她們穿的….。”我掀開了一片瓦,偷看著裏麵的一切。姐姐拖著她的大尾巴緩緩的蹭了過來,“你呀,真壞,就知道扭啊。”姐姐媚聲道著,蘭花指點了我的鼻尖。做了人就要叫姐姐,這我是知道的,手指,鼻子我也都有,我們出落的算的上是美人了,還好妖也妖的美,不需要再加什麼修飾,這才發現白蛇真的很美。雨越下越大了,打在屋頂上,掀起了層層水霧,斜風細雨的,似乎連段家橋的花香都飄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