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麵前是一個巨大的青銅繞鳳菱花鏡,光潔的鏡麵,一絲裂縫都無,清晰地倒影出一個女子蒼白無血色的臉來。唐淩端坐在繡凳上,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細細地撫摸著鏡麵,感受著那微微沁涼的寒意。她就那麼一動不動,緊緊盯著鏡中的自己,又像是在透過鏡子看著另外一個人,是那般的陌生,仿佛從來都沒認識過,而不是自己這十六年來已經看熟的臉。
鏡中之人,柳眉顰蹙,施了螺子黛,愈發顯得煙籠其上,多了一層朦朧美感。頰邊撲粉,似有若無,並不濃妝豔抹,而甚是清麗脫俗。發髻高綰,梳成已婚女子的那種發飾,雖然端莊,卻是少了一份靈動的活力,顯得單板而又無趣。
唐淩的手指撫過玫紅朱緞孔雀紋曳地長裙,一一劃過那明潤泛光的良好材質,那細細密密的緊致針腳,最終停在了衣角處。纖細的手指下意識的收攏,緊緊攥成一團,將原本平滑的緞麵徹底弄得褶皺。這明亮光鮮的裙衫之下,她的身體上是數不盡的傷痕,新傷又添舊傷,看上去甚是觸目驚心。這些傷口,全部都是拜她夫君陳永所賜,他每次喝得醉醺醺回來,第一件事便是摟著她求歡,她不從,拚命反抗,得到的下場便是非打即罵。
腦海裏不時地回蕩著她夫君惡狠狠地罵聲:“唐淩!你既然成了我的妾,不安於本分,還在妄想什麼?”
是啊,她已經成了他們陳家名正言順的小妾,為何這心,卻是這般不甘呢?
丫鬟冬梅手端茶盞走過來,看著唐淩呆呆的坐在鏡子前,心頭不禁一痛。她家小姐,原本也是個活潑可人的性子,經過了這半個多月的折磨,硬生生的被弄成了這副模樣。人也憔悴了,話也少了許多,整個人恍若失了魂魄一般,再也看不出原來的半分樣子。稍微斂了些許神思,冬梅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收了起來,強顏歡笑道:“小姐,這是小婢剛湃好的新茶,小姐嚐嚐罷。”
“擱在那兒罷。”唐淩麵色毫無生氣,好半天才出聲吩咐了一句。
冬梅低低的歎了口氣,不知該如何勸說小姐,隻得走過一旁將茶盞擱在桌上,一縷清香悠遠的茶香開始在這室內逐漸漫延開來,氤氳嫋嫋。
一陣有些雜亂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唐淩和冬梅都是一驚。二人驚異不定的對視一眼,冬梅嚇得差點把手中的茶盞給打翻,幸好她反應迅捷,這才免使那精致的茶盞遭受跳桌自殺的厄運。唐淩此刻麵無人色,一種無力的絕望感在她心頭擴散開來,怎麼也止不住。
門被大力的推開,一陣料峭的寒風混合著男子身上的酒味,就這麼直直的衝了進來。進來的人,正是唐淩的夫君——陳永。他今日和一幫狐朋狗友又喝高了,回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過來找唐淩。此時,他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狠狠地盯著那個端坐在鏡子前麵的女子,嘴裏卻在吩咐別人:“冬梅,你先下去!”
冬梅不敢不從,隻得欠身施禮完畢,合起茶盤退了下去。臨走前,她悄悄地望了一眼唐淩,目光裏滿是擔憂。
走到門口時,冬梅終是忍不住輕聲歎息,若是時光能夠倒回半個月前,那該多好。她們主仆,也就無須在這裏過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陳永一步一步靠近,身上刺鼻的酒味越來越濃,隻聞得唐淩欲嘔。他依舊是那副吃人的眼光,慢慢逼過來,忽地抬手,一把將唐淩從繡凳上拽了起來。唐淩不防,被他這麼一扯,整個人重心不穩,重重的撞在眼前那個男人寬闊的胸膛上,痛得她感到自己的鼻梁骨幾乎都要撞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