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的細雨已經淅淅瀝瀝地下了幾天,那如煙的雨幕猶如蕭府如今的氣氛,綿長而帶著陣陣的冷意。
幾日前正是蕭府已故五爺十周年的死忌,太夫人秦氏早在一月前就親自督辦自己最疼愛的幺兒的祭奠事宜。祭奠當天,在蕭府被視為隱形人的五夫人雲氏素衣前往,卻遭到了眾妯娌姨娘頗有心計的冷嘲熱諷。十年前的沉痛往事又被一幕幕地揭開,而“罪魁禍首”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太夫人在悲痛與憤怒夾擊下當場昏厥,祭奠儀式也草草收場。
久違的陽光如一雙無形的手撥開了籠罩在京城多日的烏雲,雨絲將歇未歇,屋頂的雨水慵懶地落到地上。
蕭雲曦坐在窗口,手中的書本漸漸被亂飛的雨絲打濕了。她出神地望著窗外的那垂絲海棠,多日的雨水浸潤了整個樹身,枝丫上已經冒出了幾個胭脂紅的花苞。這棵海棠樹是雲曦剛來到這個時空那年,與這個身體的母親雲氏一起栽種的。
十年前,當剛進大學的雲曦穿越到這個異域時空,來不及適應周圍環境的變化以及三歲身體所帶來的不便,就被迫忙著處理蕭家五小姐這個身份所賦予的各種厄運。
蕭家是百年書香世家,其子孫在曆朝的翰林院和內閣都居要職,可以說是****的第一文將。這一代的當家蕭靖是內閣大學士,其夫人秦氏育有三子,其中幺子蕭振欽是她連掉兩個孩子後,千辛萬苦才生下並順利撫養成人的。
五爺自小天資聰穎,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所不精,秦氏簡直將其視為心頭肉。豈料,蕭振欽在雲州遊玩時遇到了當地縣令的獨生女雲芷蘭,二人情投意合,五爺更是萌生了非卿不娶的念頭。然而,雲家世代經商,雲芷蘭的父親利用幾代的積富,多方打通關係,捐得一個小小的官銜,才成為一方的父母官。如此門第,即使是“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也無法高攀貴為內閣首府的蕭家。因此,回到京城的蕭振欽在蕭家掀起了一場風波。眼看著兒子日漸消瘦,意誌消沉,愛子心切的秦氏為了防止事態更加嚴重,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向雲家提親。
雲氏過門後一直謹守本分,為人處世落落大方,毫無篷門女兒的小家子氣,更在成親一年後誕下三少爺蕭玨。愛屋及烏的秦氏對這個兒媳也算是疼愛有加,而那些見風使舵的妯娌姨娘也未在明麵上為難雲氏。然而好景不長,蕭振欽自成親後小病不斷,在雲氏產下五姑娘蕭雲曦後,身體更是每況愈下。蕭府的下人圈漸漸傳出五夫人克夫的流言,甚至連還是無知孩童的雲曦也被波及。長期的病痛掏空了蕭振欽的身子,終於在雲曦三歲那年辭別了塵世。
五爺的離世令原是暗地裏的流言浮出了水麵,“五夫人命硬,克死了才華橫溢的五爺”無論是蕭府的正主還是掃地的下人,幾乎無人不曉。而曆經喪子之痛的太夫人秦氏完全忘了雲氏先前種種的好,反而對流言深信不疑,認定了雲氏是害死自己愛子的罪魁禍首。她禁止雲氏參加蕭振欽的喪禮,將雲氏母女驅逐到蕭府最偏遠的院子,從此對其不聞不問,視若無睹,而三少爺蕭琪也被抱於三夫人白氏撫養。
雲氏一夕之間遭受了喪父、失子的連番打擊,幾乎成了行屍走肉,連女兒雲曦也未能引起她的一絲關注。直到雲曦小病拖成了大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之時,雲氏才幡然醒悟,想起了自己身為母親的責任。隻不過****的蕭雲曦最終還是魂歸地府,異世的一縷孤魂代替了這個身體活了過來。
春日的陽光終於破雲而出,驅趕了如煙的雨絲。窗前的海棠樹仍掛著顆顆雨珠,泛著珍珠似的光澤。
想起前世今生的種種,恍如昨日之夢,午夜夢回之時,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城市,見到了熟悉的家人,與同齡人一樣享受大學悠閑的時光。然則每日睜開眼睛,入目的仍然是那煙羅紗帳。
雲曦微微一聲歎息,放下了手中的書本,耳邊傳來陣陣腳步聲。
“姑娘,梨落傳話說夫人醒了,剛服下藥。”說話的是雲曦的貼身大丫環桃舒,她自小被父母賣到蕭府,當年雲氏見她可憐便將其放在身邊,五爺死後也一直跟著雲氏母女兩。雲曦病危之時,是年僅六歲的桃舒扯著雲氏的大腿哭喊著把她喚醒。雲曦病愈後,雲氏讓她專門照顧女兒。對於相依為命十年的桃舒,在明麵上是丫鬟,但在情感上,雲曦一直當她是妹妹。
“這會兒雨停了,我正好過去看看母親。”看看打濕的書頁已經幹了,雲曦合上書本,小心翼翼將其放在書案上。
此時,桃舒已經從內室拿出一件外袍。
“雖說天已回暖,但畢竟春寒料峭,姑娘還是多披件衣服吧!”
對於桃舒這種過度的細心和關心,雲曦覺得甚是貼心,故而欣然接受。
雲氏母女所住的院子坐落於蕭府的西側,占地麵積不小,其布局、裝飾雖樸素卻不失典雅,但其位置偏僻,故而蕭家幾代一直無人問津,院子也荒廢了幾十年。蕭府的下人會定期給屋子打掃與修護,隻不過院子裏的草木沒人打理,原先栽下的花木早已被茅草占據了生存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