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裏的天總是亮得特別的早,可不過天蒙蒙亮的時候,步軍統領府裏頭便是已經忙活開了,從假山後頭拐過去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三進院子,剛剛露了點臉的陽光斜斜的透過繁茂的枝椏留下了淺淺的陰影,可這會兒卻是誰也沒有功夫來細細的欣賞,而是隻見一溜兒的嬤嬤丫鬟們捧著精致的衣裳和洗漱物件兒快步的在主屋裏穿梭——
“主子,宮裏的人兩刻鍾前過來遞了消息,說是內務府的嬤嬤已經在路上了,您快些起來吧。”
“知道了。”
床榻上的人其實早早的就醒了,隻是心裏頭存著事才沒有動彈而是靠在枕頭上假寐,聽到這般聲音不由得微微一歎,睜開眼睛抬手將帳子拉開,任丫頭侍候著起了身又略顯匆忙的沐了浴更了衣,撿著點好克化的東西落了肚胃暖起來了之後,她的神智也逐漸歸攏了起來,盯著銅鏡內自己那飽含青春的臉龐,在心中默默歎了一句——
原來這都是真的。
這個年頭不管是普通老百姓還是有點身份的命婦夫人亦或是宮內尊貴的太後嬪妃,沒事的時候都喜歡禮禮佛,一來是給自己找點事做權當做打發時間,二來也想心有寄托,畢竟人生在世多多少少總有不如意的地方,自己的能力逆轉不了便想求佛祖保佑,即便不能真的靈驗卻也算是讓心有個著落,然而雖是如此舒蘭卻是從沒有想過自己的一番奢望有朝一日會真的成了真……若論尊貴當初的她確實是已經成了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從皇子福晉到母儀天下的皇後自是再尊貴也沒有了,可是人總是貪心的,得不到溫飽就想有飯吃有衣穿,重病纏身便想要身子康健,有了富貴則想要權勢,有了權勢又想家族昌盛,對於她而言,自己那不到八歲就早早夭折的兒子是她心中最大的執念,隻是她沒有想到當她在莊嚴華貴的紫禁城宮殿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之後,再睜開眼竟是真的回到了幾十年前,康熙三十四年她尚在閨閣並未成為皇家媳的時候!
這是不是說明早知後來發展的她可以將一切危難扼殺在搖籃中,終於可以補齊那唯一的遺憾了?
舒蘭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世上會有這樣神奇的事情,更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會降臨到自己頭上,她雖是想著自家兒子那乖巧聽話的小臉心中忍不住的欣喜若狂,可同時她也害怕這不過是她執念所化成的一場虛影,隻能強壓著這般念頭走一步看一步,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家還是這個家,身邊伺候的人還是原來的人,就是那實打實的賜婚旨意也跟當初一樣沒有任何改變,握著那明黃的聖旨再到了今天出嫁之日,且還大力掐了自己一把感覺到強烈的痛感之後,她終於確定了也終於相信了,她烏拉那拉舒蘭真的真的回來了!
“主子,夫人過來了。”
“嗯?”
舒蘭心中雖是萬般思緒可一番下來也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隻是這皇家婚禮儀最是個繁瑣規矩多,一環套一環之下時間壓根就容不得浪費,是以,還沒等她多做什麼念想生出什麼或激動或惆悵的情緒,耳邊便響了方嬤嬤的話讓她陡然意識到現在是什麼時候,連忙回過了神點了點頭示意讓人進來——
“奴才給四福晉請安。”
“不用多禮了。”
重生一世的人往往比較重情,重見到向來疼寵自己的阿瑪和同胞兄弟們,饒是舒蘭是做慣了皇後的人習慣了端著抬著也抑不住那從心底裏湧起來的激動,可眼前人卻是不然,她雖是正兒八經的費揚古夫人,也是現在步軍統領那拉府的當家主母,卻不過是繼室續弦,無論是當初還是眼下裏都是處得不冷不熱不近不遠,是以,等到麵前人規規矩矩的將禮行得差不多了,舒蘭方才出了聲——
“夫人來得挺早,說起來這些日子著實是讓你受累了。”
“福晉說的是哪裏的話?您是知道的,老爺想來是看重您的,生怕哪一處讓您落了人家的後,瞧著先前太子妃和大福晉三福晉的嫁妝抬子真真是恨不得將天下的好東西都給您帶出門才好,奴才雖不敢跟老爺一般也不敢托大,可是在能力以內也想做得盡善盡美,隻盼著您以後與四阿哥能夠和和樂樂就全了老爺的一片愛女之心。”
“夫人有心了。”
滿人家的姑奶奶本就地位崇高,甭說是繼室在嫡女跟前本就矮了一頭,就是出了嫁之後娘家人也得敬著抬著,如此,再加上二人之間原就沒得什麼感情現在又明明白白有了上下尊卑,本就心裏頭還存著事的舒蘭便也沒什麼心思去多做客氣,更別這話裏話外的本還透著深意,淡淡的應了一聲後便揭過了話頭,由著對方給自己一邊說著吉祥話一邊挽起了發,而與此同時內務府的嬤嬤們也進了門,捧著精致的嫁衣和滿是珠翠的頭冠以及各色胭脂雲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