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他是堂堂沈國公長子,若是沈白山去世,他就是世襲的國公爺,薛賓元不過一介庶出,親爹才一個兵部尚書,親娘是人家的妾,這種人憑著厚顏無恥,就能爬在他的頭上欺負他,咽得下去才怪。
卻不得不咽。
親妹妹沈雪如已經貴為楚王妃,爹爹早就與皇甫北楚達成協議,沈家以後,任憑差遣。若是別人也就罷了,他完全可以反擊回去,卻偏偏是薛賓元,是皇甫北楚羽翼下的另外一枚棋子,在皇甫北楚沒有發話前,他隻能忍氣吞聲。
為了沈家將來的榮耀,為了妹妹的風光。
亦或者,他也是不甘心的。不甘心因為爭一時之氣,讓沈家本來出皇後的命運,就此改變。
思及此,沈問之又恨恨的喝了一口茶,對皇甫北楚說道:“猶記得昭陽殿霜姨娘一曲琴音,繞梁三日,驚才絕豔。今日既然品了好茶,可否讓我再開開眼界,聽聽她的琴音。”
皇甫北楚並未說話,沈雪如已然出聲道:“桐花,去取我的琴來。”
霜子在楚王府基本上沒有彈過琴,怕裏麵的哀思仇恨太多,平白曝露自己的心緒。除了規規矩矩坐在離院,她很少有別的行為,此刻聽聞沈雪如直言不諱的要求,而皇甫北楚並未出聲反駁,的確是將自己處於娛賓舞姬的位置,可見他的心裏,早已經徹底看不見自己了。
霜子坦然站起來,坐在擺好的琴後麵,試了試音,便開始彈奏。
“既然是敏兒來做客,那我便彈一曲《歡沁》。”
寇敏一聽率先拍起手來,笑著道:“那敏兒真是榮幸之至。”
優美的旋律在花廳蔓延開來,霜子指尖在琴弦上挑彈撥弄,婉轉悠揚,沈問之已經半眯著眼睛,跟著節拍搖頭晃腦起來。
“看他眉飛眼兒狂 朗朗一笑掩春光;
人道他吊兒郎當 誰又知他心透亮;
看他倔傲模樣 幽姿不入少年場;
問天下誰是無雙 誰又貪那幾多風光;
人生長醉笑一場,男兒何必為情傷,隔隴稻花香,長風萬裏揚,人若年少趁輕狂,既與君縫把酒嚐……
……
清麗悠長的嗓音綿綿軟軟,在皇甫北楚耳根子晃蕩,他定定的看著對麵彈琴之人,額發低垂,看不清麵容,隻餘下一雙微微上揚的修眉,在清秀的臉上,格外清泠。
一曲終了,寇敏又大聲叫嚷著拍起手來:“霜姨娘好手藝,敏兒自詡為驕傲的茶藝都快不能見人了。”
沈問之也是一臉驚詫,這次霜子彈唱的比上次更好聽,而且上次唱的淒婉,讓人跟著發愁,這次一種小女兒喜見情郎表心意的活潑歡快之曲,又讓人跟著心神蕩漾,實乃妙哉。
情不自禁鼓起掌來,笑著說道:“妙人、妙琴、妙音!”
寇敏急忙接話道:“真的是好好聽,霜姨娘能不能有空的時候教教我?”
霜子笑著道:“你是姐姐的貴客,那便是楚王府貴客,自然是可以的。”
寇敏喜不自勝,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卻聽見一個響亮的聲音大聲道:“不許教!”
霜子不用抬頭,就知道是皇甫北楚,不知道他聽得好好的,為何有如此怒氣。
寇敏聽語氣嚴厲,有些認真,不像開玩笑,嘟噥著道:“表姐夫真小氣,這樣的手藝我學了,霜姨娘又不是沒有了。”
皇甫北楚卻大聲說道:“你若想學,讓你表姐給你找京城裏最好的琴藝師父去學,何必跟她一個姨娘學,學來做什麼?娛賓取樂?”
這話便說的嚴厲又難聽了,霜子氣憤的瞥他一眼,讓我娛賓,不正是你的意思麼?
心裏覺得有些委屈,隻低垂著頭,潔白的脖頸旁散落著幾縷秀發,像是一幅嫻靜的仕女圖。
沈雪如聽見“娛賓”兩個字,似乎是得了啟發,霎時站起身來安慰寇敏道:“不學便不學吧,聽你表姐夫的話,表姐給你請個好師傅來府裏教你。”
寇敏輕聲答應著,又拿眼去看霜子,她頭幾乎快要低到琴弦上去,一時有些同情。
難怪住那麼偏僻的院子,卻原來是這種待遇。
寇敏又有點慶幸,又有些傷感。她這次來的主要目的,是奉了母親之命,托沈雪如給她在京城中找個好婆家。
隻是見了皇甫北楚,寇敏的心思稍微有些活泛起來。
豐神俊朗的王爺,渾然天成的氣質,都讓她這個青蔥稚嫩的小姑娘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