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
血色之櫻。
鋪天漫地的飄散,掃過窗柩和著鮮著落在清萱上,烙畫成印。
一抬手,溫過的清酒早已涼去,瞟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估摸著,已經過了子時了吧。
整個紅纓館裏靜悄悄的,今夜怕是不會有過路人投宿了。我就著壺口灌了幾口涼酒進入喉嚨,隻覺得淡了,如同飲水,沒滋沒味。
就像是破空而出一樣,平白生出來的。
沒有人知道這紅纓館是從什麼時候出現在這濯山之上的,更沒有人知道,蘇妄是誰?
窗外的櫻花還在飄灑,細碎的花瓣被斜風卷起,一層又一層,如同一場巨大的血雨,炫目的讓人移不開眼去。
阿玖推開門,走了過來,把我手上的酒壺搶過,瞪著眼睛望我:“蘇妄,酒傷身,還是少飲點的好。”
我笑了,輕輕點頭。
阿玖總是伴著我,在我身邊嘰嘰喳喳,像個老媽子一樣管著我,不管我做什麼,她的嘴巴就像關不攏的窗戶一樣喋喋不休,蘇妄你不能這樣,蘇妄你不能那樣,傷身。
其實,我哪裏有什麼身可傷。
不過,在這無盡的虛無裏,阿玖卻是我身邊最後一點溫暖。我離不開她,就像她離不開我。
我一直記得我從鬼差手裏把她救出的時候,她的魂魄已經殘碎不堪,蒼白著臉跪在我的麵前,扯著我的裙擺求我幫她躲過還魂夜,躲過鬼差的搜尋。
我一向不是一個輕易心軟的人,或者,更準確一點的說,我不是一個輕易心軟的妖。可是那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撞了什麼邪或是著了什麼道,神使鬼差般,用靈力小心的護住了她。
那時候,阿玖已經虛弱不堪,經不得一點陽氣。於是,我把她帶到了這極陰的濯山,隱去了她的氣息,幫她躲了鬼差的搜尋。
阿玖原本是可以往生的,過了奈何橋,喝過孟婆湯,今世的一切都將煙消雲散,一切都可以重來。可是,她不肯。
阿玖說,蘇妄,讓我伴著你吧!
我笑著問她,真的不打算往生嗎?我看了你來世的命格,或許……
不等我說完,阿玖就堵住了我的話,她問我,蘇妄,你為何在這塵世長存。
我苦笑著,再也沒有說話。阿玖就這樣留在了我的身邊,她說,蘇妄,讓我伴著你。這一伴,就是百年。
阿玖的身上總是帶著點人氣,雖然在百年前,她就是一隻鬼。可她固執的不願意舍棄這一特性。就好像,她會隔三差五的做上一桌好菜,又或是蒸上一籠拿手的桂花糕。雖然她知道我們並不需要進食,卻依舊固執的做著這些。
我想,由著她去吧!不做這些,又能做些什麼呢?
阿玖說,蘇妄,我們開家酒館吧?總歸是要熱鬧些。
於是就有了這家紅纓館。
紅纓,紅纓,紅纓為絡,阿玖,你究竟在執迷著些什麼呢?
櫻雪透過窗格,落在白玉杯盞裏,我歎了口氣,轉身到阿玖說:“屋子裏悶得慌,我出去走走。”
阿玖應著,從櫃子裏取出一件貂皮大氅,撥在我肩頭:“外麵冷呢,撥著,小心著涼。”
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心裏暗笑著一聲傻丫頭,緊了緊肩頭厚實的大氅,出了門。
夜色極濃,濃得像劃不開黑色綢子,將整個世界籠罩。我提著一盞燈籠,踩著滿地細碎的櫻花,一路來到濯山之北。這裏的櫻花最盛,血紅,雪白,交織成一片。
遠遠的,我看到了一個蕭索的背影,站在一顆櫻樹下麵,伸著手,好像在找尋些什麼。
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生得是極為明豔的,穿著一襲大紅嫁衣,裙子的下擺幾朵嬌豔的並蒂蓮繡得精致絕倫。
“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蒂蓮。”
像是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倒了,麵前的可人兒縮了縮身子,卻很快鎮定下來,說:“姐姐,我的帕子被風吹到樹子上,怎麼也夠不著,你能幫幫我嗎?”
我眯著眼睛順著她指的往上看,樹頂果然掛著一方帕子,隨風舞動,她急得不行,生怕我找不著,踮起腳喊:“那裏,那裏,在這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