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英冷眼看著地上的琅華,其實她一直都有留意這個衣衫襤褸卻有著堅定眼神的落魄‘難民’。
這樣鎮定自若、毫無懼色的女子在朱粲那匹夫的營中出現,委實有些詭異。
雖然心有疑惑,華英卻沒有任何行動。因為她相信,黎鼎臣也必會看出其中端倪,不消多久,答案自會出現。
華英坐在近衛兵支起的簡易交椅上,正襟危坐,打量著琅華,淡淡的語氣卻帶著迫人的氣勢:“姑娘,你還未回答黎將軍的話。”
兵器冰涼的觸感抵著下顎,琅華不由得心火頓生!她刀子一般的視線直射黎鼎臣。抬手一晃,啪地一聲!便將那布滿精雕紋飾的銀色弓箭猛然打開!
“我不是前來供各位消遣的歌女舞姬,將軍也不是少年紈絝,何以以此輕浮舉止相待,真真有失將軍儒雅風度。”琅華從容起身,繞過站在麵前的黎鼎臣,在他身後站定。
那一刻,琅華帶著堅定的目光,從年輕的將領身旁走過,不曾有過絲毫遲疑。或許她自己都不曾察覺,這竟是她重拾過去六年因滿腔感恩與愛慕而隱去的真實自我的第一步。
她一度以為,六年的侍女生活已將她骨子裏所有的驕傲與棱角都無情抹去。一度以為自己此生就會隱沒在一眾侍女妾侍中平凡無奇,抱著那些憐憫恩賜平平淡淡的老去,再無波瀾。
而此刻她慢慢撕下罩在臉上的平庸,昂首挺胸,從容不迫地麵對著這即將一閃而逝的難得機遇。
細碎的陽光穿過樹葉層層阻擋,將她高揚的麵頰閃爍出一層金黃的暈彩。這一刻,她心底的驕傲好似久經風雪的睡蓮,在最冰點的一刻層層綻放,緩緩展現出最無雙的風采。
眸深如夜的黎鼎臣瞬間竟有些許遲愣,那堅定傲然目光真的是女子該有?
琅華攏了攏身上寬大的披風,複又向華英恭謙行禮,徐徐道:“將軍,小女子原是江都人氏,因遇歹人,陷落青樓,幾經失敗才艱難逃出。遇人便隱藏來曆是因為怕遇人不淑,再墜虎口,實不是琅華本意。”
“那你又如何入得朱粲營帳?”黎鼎臣轉身回視,盯著琅華孱弱的背影,沉聲質問。
“妓院打手凶狠,琅華退無可退,隻能跳江……”說著,琅華眸光一暗,憶著一路辛酸,將如何尋人,如何入營,又如何緩騙過朱粲娓娓道來。
眾人聽著她淡淡的講述著自己的遭遇,唏噓之餘卻又不得不對她機智的反應另眼看待。
“一派胡言!就憑你紅口白牙地掰扯掰扯,就能在那禽獸營中來去自如?”那蒙兒嘴角扯出幾絲冷笑,扶著一人多高的大刀,佇立在華英身旁,不屑嘲笑。
琅華並不理會蒙兒惡語挑釁,而是轉過身,冷眼看著黎鼎臣,繼續說道:“依黎將軍大智應該能夠查出琅華所言真假吧?琅華在這夏肥水不過兩三日,不說對朱粲才是初識,對黎將軍偷襲朱粲更是難以預知,試問小女子又怎能先知先覺地設計好要潛入華將軍身邊,做什麼細作呢?況偷襲時我就在朱粲身邊,若是朱粲的心腹,又怎能趁亂跑向一昏迷百姓,而不在躲在朱粲庇護下?”
忽有兵丁匆匆而來,附在黎鼎臣身邊耳語了幾句。聽了兵丁的彙報,他屏退了來人,輕輕一笑,道:“姑娘方才評斷黎某不過如此,現在又抬舉黎某大智,黎某可擔待不起。”
琅華微微蹙眉,果然人不能看外表。這樣一個麵上英朗勇武,儒雅蹁躚的白衣少將也是這般毒舌嘴利。
黎鼎臣笑笑又對遠處華英說道:“那女童小花已被尋到,這位姑娘所言的確非虛。”
說琅華是細作本就是他用詐故意之語,人心險惡,對來曆不明人自然要有些提防。所有細節、證物、證人均已吻合,再沒可疑。隻是出乎意料的是,這琅華竟有如此膽識智慧,女子之中確屬罕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