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枯井與海
後山的坡度明顯被前山大得多，越往山下走，腳下的泥土越鬆軟，經過半山腰，腳下的泥土已經變成了淤泥，顯然這裏被“海水”浸泡過，我們踩在這些淤泥上，一步一滑。
我靈機一動，在我和小影的腳上綁上木棍充當“雪橇”，然後扶著輪椅向山下滑去，盡管輪椅經常陷入到淤泥當中無法動彈，但這也保證了我們向下快速滑行而不會一直加速度導致失控。
泥水濺了我們三個滿身滿臉，我抹去臉上泥水的瞬間，隱約看到一條人影從我們麵前一閃而過，能再淤泥滿地的林間還能有這樣的移動速度，關鍵是地上沒有留下任何經過的痕跡，我也開始像董鬥鬥一樣疑神疑鬼了。
我知道不可能追到那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就算我放開瘦猴和小影，我也沒有那個影子在淤泥中行進的速度。但我還是不甘心，推著輪椅稍稍調轉方向，試著朝那個影子消失的方向前進，但總體前進的方向依舊是向山下那片“海”。
“大叔，那邊好冷。”小影忽然指這前方小聲說道。
“嗯。”我不隻感動了冷，還聽到了輕微地水聲。
又前進了十幾米，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景物讓我也吃了一驚。一座古樸的枯井矗立在眼前，高出地麵一米左右，看周圍的痕跡，應該是曾經古井旁的泥土已經被衝走了，這才讓古井高出了地麵。古井完全用青石嚴絲合縫地堆砌，絕不是一般為了澆灌而建造的井，最讓我們三個驚歎的是，此時正從古井中蕩漾出渾濁的水來，像是有人在井中一冒一冒地將水頂上來。
“不會吧？這麼個井就算玩命噴水，想噴出山底下那麼多水估計得一百年吧……”瘦猴端詳著古井說道。
“這個水不能喝呀！”小影遺憾地說道，“我們不能做大自然的搬運工了！”
“搬運工咱們是當不了了，沒準能從這井裏撈出點兒什麼好東西來呢……”瘦猴忽然兩眼放光的說道。
“你小時候也見到這口井了？”我問道。
瘦猴搖搖頭，“那群混沌要挾我爺爺，發現沒用，然後就說準備了金條還有什麼軍用物資，其中金條就放在什麼枯井裏，讓我爺爺派人去查看夠不夠……”
“枯井？”我的腦海中沒有出現金條，而是出現了董鬥鬥，我記得董鬥鬥對我講過，他曾經躲避一群不像是來偷果子的人而藏進了枯井。
瘦猴的聲音開始清晰地在我的腦海重現：“那幾個男人……一句話都不說……相互打手勢……在果林裏跑起來飛快……我有兩次都差點兒被他們包圍……我想下山根本下不去，他們神出鬼沒的把所有下山的路都堵上了，……我躲在一口枯井裏才沒被他們逮著……枯井裏還挺暖和的……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然後我突然覺得有人在看著我……我以為被那些家夥發現了，可睜眼一看，模模糊糊地……有一個小女孩站在我麵前……我還沒敢看啊……她一看就是個鬼啊……枯井裏一下子變得特別冷……她還問我……為什麼來枯井裏找她……她說她在等的人不是我……”
“看你財迷的樣子！”瘦猴的聲音取代了瘦猴在我腦海中回響的聲音，“不過我喜歡！”瘦猴笑嘻嘻地盯著我，“牛魔王，你看我，我是個打著石膏的傷員，小影還這麼小，那麼負責下井去打撈的人隻能麻煩你了！哎呀，你能者多勞啊，你還得也是牛魔王啊，比什麼龍宮三太子強多了……”
為了傳說中的金條，瘦猴罕見地拍我馬屁，竟然拍得如此流暢。而我，依舊回味著董鬥鬥說過的那些話，那些隻打手勢不說話的人……那個枯井裏出現的小女孩……
“大叔，井裏有人！”小影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說道。
如果這口井就是董鬥鬥所說的那口枯井，應該並不深，即使山上被大水浸泡過之後，山上的水彙聚到枯井中也不至於一直向外蕩漾不停。
我伸手將小影的眼睛合上，“不管這裏麵有什麼，小孩子都不要看。”
瘦猴也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要不然……咱們以後再來打撈吧……人手太少……我又是傷員……萬一出來個水鬼什麼的……你跑了，我和小影可咋辦？”
我沒有理會瘦猴，直接走到枯井旁邊，將右臂伸入到井水之中，我的身體頓時打了一個寒顫，這井水冰涼徹骨，這種冰冷讓我立刻想都了在防空通道裏的那個水池，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水池其實更像是一口巨大的井，而我麵前的這口在果林中的古井更像是防空通道裏那口巨大深井的分支之一，此時這口古井不斷的有冰涼的井水蕩漾而出，這分明就是那口巨大深井的井水倒灌所造成的。
我正要將手臂從冰涼的井水中抽出來，手指卻真的觸碰到了什麼東西，用手一抓，柔軟蓬鬆，向上一提，一個人上半截的身子被我拽出了井口，我伸手抓著的是他的頭發。
瘦猴一驚之下，險些從輪椅上跌落下來，“是人是鬼啊？”
我瞟了一眼這個人身上穿的潛水服胸前的日本國旗，“應該已經下地獄了，至少三天了。”
這個日本潛水員已經嚴重浮腫，並且在眉心處插這一根生鏽的大釘子。這個日本潛水員應該是倉井那天帶入地下防空通道的士兵，他們與另外的勢力展開火並也屬正常，可是誰會用生鏽的大釘子來給予這名士兵致命一擊呢？這應該是在水中搏鬥時，有人用一根隨手抓到的生鏽的釘子就結果了這樣一個日本特種兵。
“他娘的！讓你惦記老子的金條！你們那個島國快被水淹了，你就先體驗一下被水淹的感覺！那你他娘的別在這裏嚇唬老子好不？”瘦猴既惦記著金條，也惦記著愛國。
“他在這裏，既是警告，也是提醒。”我放開了手，那個人立刻又沉到了井中。
“警告別惦記老子的金條！提醒這裏又老子的金條？”瘦猴說著也含糊起來。
“警告這井裏麵危險……提醒這裏通到另外一個地方……”我蹲下身子，發現小影依舊閉著眼睛，“我的小先知……你現在想畫畫不？”
“啊……”瘦猴明白了我的用意，但馬上又擔心起來，“如果小影畫咱們三個都往井裏跳怎麼辦？”
“也是井裏有東西伸出爪子來把咱們往裏麵拽呢！”我說道。
小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仰著頭，不知在感受著什麼。我示意瘦猴不要打擾小影，其實我早已想看看小影這個泥巴佤族人的“先知”的能力了，以前都是小影“預測”完了我才看到，現在我想借這個機會看到她“預測”的全過程。
小影的眉頭皺了起來，蹲在地上，用手指畫了起來，我和瘦猴盯著看。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分散的線條組合起來，我才看清小影畫的是什麼，她既沒畫金條元寶，也沒畫我們跳入古井，而是畫出了一艘船。
“船？”瘦猴驚訝地望向我。
我也處於驚訝當中，沒想到小影畫的竟和我看了紙條之後心心念念的東西是一樣的。或者隻是因為山下出現了“海”，所以小影才順理成章地畫了一艘船。隻是，我此刻心裏想的已不是船，而是另外一個地方，如果小影畫出的是地下防空通道，我會毫不遲疑地跳進這口古井，我感覺這樣我會更接近於真相。
有人從巨石上把我們推下來，有引領著我們找到枯井，這個人的意圖顯而易見。
“井下麵……好像有很多人……”小影忽然睜開了眼睛，大大的眼睛中布滿了驚恐，“他們……他們……”
“他們都是壞人！”我攬著小影的肩膀，“他們在開會研究他們怎麼那麼的壞……你不要想他們……你幫不了他們……你隻要想到船……我們就去坐船……劃船……”
小影突然伏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他們……在叫你的名字。”
我的身體一顫，莫名的恐懼從心底直升上來，我將小影扛了起來，讓她坐在我的肩上，“我是牛魔王！我是牛魔王！……”我朝著“大海”的方向大喊起來。
“大叔是牛魔王！我的大叔是牛魔王！……”小影也終於恢複了歡快。
小孩子的喜怒哀樂來得快、去得也快，我發現和小影在一起，自己也變得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不知昨天，不想今天，不怕明天。
我突然聽到了回應，不是人聲，而是極其輕柔悠揚的樂聲，我示意小影和瘦猴保持安靜，我仔細辨別那奇異的樂聲。
“吹樹葉的聲音！”小影竟和我同時脫口說出。
這樂聲極其輕柔，讓我本能地想起了許葶關切時的目光，如此輕柔，卻又如此堅定，那決不是一般女子眼神中的輕柔，這突然而至的樂聲也絕非一般。
“咦？大叔，它在叫你。”小影忽然說道，並且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這聲音是在叫你的名字……牛魔王——魔王——”
“我聽是在叫你，小影——”我揉了揉耳朵說道，不過，仔細地體味了一下，這樂聲還真有些像是在叫我。
“是不是我長的這兩個玩意不時耳朵啊？”瘦猴大叫道，“我咋啥也沒聽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