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地抬起頭,正對上他的目光。他神色微微一頓,低頭去端桌上的茶盞。她卻還在思索那個問題,“活著的人願意為情而死,但死去的人真的可以複生嗎?”

“生比死艱難,就像相濡以沫,比相忘於江湖更需要勇氣。”當時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些許她聽不懂的悵然。

後來,他戰死沙場,她失魂落魄;再後來,他真的給了她一個奇跡,死而複生,點亮了她枯朽的生命,讓她蘇醒過來,再次呼吸到紅塵的氣息。

她緊緊抱著他,背後大雪落下,他就是整個世界。原來是真的,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我叫喬軒羽,是翊國的二皇子。

我出生時,譽翊之間的戰亂剛剛結束,父皇日夜兼程班師還朝,剛趕到霞蔚宮外,便聽見了嬰兒的啼哭,他全身的鎧甲還未卸,便抱著繈褓中的孩子笑逐顏開。

父皇十七歲登基,前半生戎馬倥傯,卻守不住翊國搖搖欲墜的江山,內憂外患讓他不堪疲憊。母後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但卻是他唯一的親人。她為父皇生了兩個孩子,兩個截然不同的皇子。

翊倫從小就好色,會一直大哭到漂亮的奶娘來抱他為止。長大後,他身邊侍候的丫鬟一個個傾國傾城,吟詩作賦紅袖添香。這廝享盡了齊人之福,沒事想起我這個弟弟,就塞一兩個給我,被我悉數退了回去。

因為我覺得世上美麗的女人很多,可總不能每個都要。我更覺得,翊倫不該生在宮裏,他這樣的人去做青樓老鴇再合適不過。我也這樣跟他說過很多次,可每次沒說完他的臉就刷地黑下來,好像我欠他錢。

不管他想做的是什麼,我可以確定的是他絕對不想當皇帝。人人覬覦的皇位在他看來就是一副枷鎖,這也是父皇遲遲沒有封太子的原因。

相比之下,我更像一個皇子。過目不忘、聰明絕頂之類的是太傅們誇大其詞,不過我確實對文治武功有天生的判斷,父皇常抱著我聽參政事,翊國的起起伏伏伴隨我成長,成為我童年最重要的部分。

宮廷裏親情淡漠,但幸運的是父皇和母後感情一直很好,這麼多年除了沁虞,其他嬪妃都沒有所出。沁虞的母妃死得早,是母後將她撫養長大。偌大的皇宮中,我們一家人安寧地生活在一起,如尋常百姓。唯一不同之處在於,百姓整日擔心的是生計,我們牽掛的是家國。

從小我就知道,很遠的地方有一個譽國,像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猛獸,隨時可以吞滅我們。作為皇子,我的使命就是捍衛翊國的每一寸土地,讓翊國可以千秋萬代地延續下去,不計一切代價。

我十四歲封王,十七歲成親,一切都順理成章。我沒有什麼中意的女人,縱使有也不會為了兒女私情拒絕政治聯姻。迎娶鄔氏還是向氏,我和翊倫是抓鬮決定的。那個下午我們像往常一樣席地而坐,雖然不說,還是覺得有些惆悵。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作為皇族的身不由己,而他發愁的是如何把身邊的如花美眷們遣走。

大婚當晚我喝了不少酒,新娘的模樣我記不清楚,也許根本就沒看清楚。婚後的生活風平浪靜,鄔砌雪是個好女人,即使我不愛她,我們也能相安無事。

但翊倫的情況似乎不妙,聽說洞房花燭他被向青青趕了出去。流連花叢這麼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失手,他十分吃癟,跟我詛咒發誓說要那個醜女人後悔一輩子。然而世界就是這麼諷刺,兩個彼此憎惡的人冥冥中被魔力牽引,越走越近,最後難舍難分,就像翊倫和向青青,就像我和霽兒。

複興翊國的大業籌劃了多年,最重要的一步是派人深入譽國權力中心,這個人選必須小心又小心。最後父皇看向了我,我跪在他膝前,看到他眼中渾濁的淚水。父皇老了,然而譽翊的紛爭不會老,皇室的使命不可以被遺忘。

翊章王府的大火是精心策劃,幾個月來我派人在書房修了地道。不盡木讓火焰難以撲滅,當我從地道裏走出來時,身後的京城依舊火光衝天,放肆地吞噬著我的過去。從此再沒有翊章王,隻有一個平民百姓,叫喬軒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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