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宣帝將自己的暗衛和安郡王留下的緹騎,都布置在一些要緊的官員府邸周圍,以防有人趁虛而入。
賀寧馨在鎮國公府裏專心安胎,諸事不理。雖然她很想要一個女兒,可是此時情形不明的情況下,她隻好暗暗祈禱,這一胎希望還是個男孩。
裴舒芬裝成個粗使的婆子,倒是跟著寧遠侯楚華謹順利來到西南。
可是他們到了西南,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卻是方姨娘帶著她所出的兒子不知所終了。
楚華謹自然大怒。他一早就派了幾撥人過來,接方姨娘回京城。而這些人都相繼傳信回來,說沒有找到方姨娘。
楚華謹以前不相信,覺得是這些人故意消極怠工。——想想方姨娘不過是個弱女子,又帶著個小孩子,能跑到哪裏去?說她被別人綁走了,楚華謹還更相信幾分。說她是主動跑了,楚華謹寧願把自己的頭割下來,也不肯信……
看見楚華謹暴怒的樣子,裴舒芬微微有些快意,卻沒有去幫著勸他,隻是一個人悄悄地出了他們在西南住的宅子,到外麵閑逛起來。
真是山高皇帝遠。裴舒芬在這裏的街上,看到很多的大姑娘、小媳婦自由自在地在街上走動,做生意,比京城裏麵要自由得多,心裏暗暗打著主意。
簡飛揚隨著太子一起來到西南的壽昌府,一直不離太子左右,對太子照顧得十分盡心盡力。
太子對簡飛揚也是一片感激,行動都不避他,凡事都跟簡飛揚有商有量。
簡飛揚便配合西南將軍裴書禮,幫著太子將帶來的糧食入倉,然後在西南各地清查人口,查黃冊,按照黃冊來放糧。沒有在黃冊上麵的人,要到衙門裏麵登記造冊,搬到離羌人近的國境線旁居住。
那些沒有在冊子上的人,很多是從別處逃荒逃過來的。背井離鄉,本就是過一天,是一天。如今太子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能夠擁有戶籍,分發土地,並且按人頭發放賑災的糧食,個個都是歡欣鼓舞,稱頌不絕。
楚華謹眼看太子和簡飛揚將西南把持得牢牢的,賑災的糧食逐漸發放下去,人心安穩,局勢漸漸和緩下來,心裏十分著急。
他們要的,就是亂,天下大亂,越亂越好。隻有亂,他們才能渾水摸魚,才能順勢而起。
如今西南開始逐漸走入正軌,他們倒是不好動手了。
楚華謹的手下早就有準備,便對他言道,已經和山上的羌人首領聯絡上了……
楚華謹心裏頗掙紮了一番。自己造反是一回事,打開國境,引外敵入境,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了很久,後來還是他的手下和裴舒芬一起勸他,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將羌人放進來,不過是為了有個起事的由頭。且羌人首領跟他們談好了,到時候虛張聲勢一把,拿了糧食就走,絕對不會在大齊國境內逗留的。
楚華謹看到羌人首領的親筆書信,又在手下的掩護下,去和偷偷下山的羌人首領見了一麵,才下定決心。
此時西南將軍裴書禮正在向太子建議,可以適度向山上的羌人放糧,將他們逐步引下山,同時可以將國境線往前推進。
太子覺得此計可行,可是比較冒險。
裴書禮便建議由簡飛揚帶著大軍在旁邊監督放糧。羌人對簡飛揚一向聞風喪膽,應該暫時不會有所異動。
太子便同簡飛揚相商。
簡飛揚全力讚同,隻是提出糧食不宜準備太多,最好給的量能讓人吃不飽,但是不至於餓死,免得將羌人喂飽了,到時候反戈一擊,他們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太子和裴書禮點頭應了,找了手下經辦此事。
過了沒幾天,一個繡著大大的“簡”字的帥旗在西南邊境上飛揚,對偷偷下山來領糧食的羌人,不啻是一種威懾。
楚華謹這邊計謀已定,又看見太子和簡飛揚,還有裴書禮在給羌人放糧,正中下懷。
而安郡王這邊,帶著緹騎來到西南,暗地裏跟著楚華謹行事,居然讓他們發現了裴舒芬的蹤跡,一時如臨大敵。
緹騎的人都聽說過裴舒芬的“豐功偉績”,自然都摩掌擦拳,要抓她歸案。
安郡王知道裴舒芬的厲害,仔細想了想,便命手下人稍安勿躁,自己另外拿了主意。
真的要將裴舒芬繩之以法,安郡王曉得,隻有依靠一個人,便是寧遠侯楚華謹。
這天晚上,寧遠侯楚華謹在西南的宅院裏,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此人自稱是京城裏麵的緹騎中人,說有人密告,寧遠侯楚華謹窩藏緹騎逃犯裴舒芬,要楚華謹將裴舒芬交出來,若不然,就要上報回緹騎,由聖上定奪。
楚華謹嚇了一跳,不知道裴舒芬怎麼就露了行跡,當然是怎麼也不承認。
那人也沒有再堅持,隻道過幾天再來查看。若是寧遠侯還不交人,他們就不得不上報了。
這人走了之後,楚華謹叫了看院子的人進來,問有關裴舒芬的事。看院子的人知道侯爺從京城隻帶了一個粗使婆子過來,便老老實實地答道:“回侯爺的話,這婆子每天都出去走動,到吃飯的時候才回來。”聽得楚華謹大怒。
楚華謹的手下也對楚華謹進言,說既然裴舒芬已經露了行跡,應該及早了結她,不然麻煩太多。
楚華謹想著自己最要緊的東西還在裴舒芬那裏,又惦記著裴舒芬有過人的本事,一時拿不定主意。
晚上回到屋裏,楚華謹將裴舒芬叫了過來,對她道:“我想看看玉璽和名冊,你能不能拿出來給我看看?”
裴舒芬笑著搖搖頭,道:“侯爺現在又用不著。等侯爺用得著的時候,妾身自然會拿出來的。”
楚華謹板著臉站起來,背著手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從你在京城生病以來,就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地方,你不會是回不去了吧?”
裴舒芬心裏一驚,麵上還是滿麵笑容,道:“侯爺說哪裏話?我自然能夠回得去。隻是現在沒有必要回去而已。”
楚華謹對裴舒芬比別人都要了解,此時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有貓膩。
等裴舒芬走了之後,楚華謹想了一會兒,打算用緹騎的名頭試一試裴舒芬。
楚華謹的手下如今已經知道裴舒芬的真實身份,楚華謹也沒有打算瞞著他們,便叫他們過來,挑了幾個眼生的人,裝成是緹騎,在外麵堵住了裴舒芬。
裴舒芬嚇得魂飛魄散,推開他們就跑。可是她一個弱女子,哪裏跑得過這些男人?到底被他們抓住了,帶到了一處民居的地窖裏關了起來。
裴舒芬在那裏待了好幾天,沒有吃的,沒有喝的,差點被渴死。
直到她奄奄一息的時候,楚華謹才從地窖上麵走了下來,蹲在她麵前,冷冷地問:“你是不是回不去了?”
裴舒芬此時才知道,是楚華謹派人在試探她,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拿手指著楚華謹,目呲欲裂。
楚華謹狠狠地踹了她一腳,大聲道:“躲阿!你怎麼不躲?!——你不是有神通嗎?你不是有神仙洞府嗎?你不是連緹騎的詔獄都能逃得出來,怎麼不能從這個無人看守的地窖裏逃出去?!為什麼!!!”
裴舒芬被楚華謹一腳踹倒肋骨上,吐出一口血,心知今日活不出去了,心裏一片悲涼。
看著楚華謹猙獰的樣子,裴舒芬終於後悔起來。她來到這個異世,為了這個男人,拋了娘家,害了親姊,折在自己手上的人命更是不計其數,最後又得到了什麼?——難道別人的東西真的搶不得?
以前她看到有人說,隻要討好了男人和婆母,就能在婆家屹立不倒,無往而無不利。原來這個標準,並非放之四海而皆準。若是碰到這樣狼心狗肺的男人和腦子不清醒的婆母,你就算搭上性命,也得不到他們一絲一毫的同情和憐憫。
自己這一輩子,始終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卻還是掙不過命。
想起那一年,她還是做姑娘的時候,跟著嫡母和兩位姐姐去大覺寺給嫡姐裴舒凡點長明燈,自己在佛前的求的那根簽:
“花開花謝在春風,貴賤窮通百歲中;羨子榮華今已矣,到頭萬事總成空”。
她還記得,那是第二十三簽,下下簽。
楚華謹見裴舒芬呆愣愣的樣子,懵然不語,心頭更氣,拿腳死命地踹她,低聲吼道:“給我把東西還回來!給我把東西還回來!”
裴舒芬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楚華謹踢了一陣子,覺得累了,坐下喘氣,卻看見裴舒芬一動不動,嚇了一跳,趕緊叫人下來。
楚華謹的手下趕忙來到地窖底下,一看那女人的樣子,吃了一驚,趕緊伸出手在她鼻子底下探了探,發現已經沒氣了,回頭對楚華謹道:“侯爺,好像沒氣了。”
楚華謹臉色黑如鍋底,從牙齒縫裏擠出一句話:“死了沒有?”
那人伸出手,將裴舒芬的眼皮翻開看了看,站起來垂著手道:“大概是死了。”
楚華謹瘋了一樣撲過去,在裴舒芬身上仔仔細細地從頭搜到腳,卻什麼都沒有搜出來。
“侯爺,您在找什麼?”他的手下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