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繁華而靜謐。隻是今夜變得特別的喧嘩。馬蹄聲,撕殺聲,呐喊聲充盈著一切。連皇宮也不例外。
在皇宮最幽僻的一個角落,沈靜宜正靜靜地站在窗邊,凝視著那衝天的火光。年華逝去,頭上再無任何裝點的飾物,衣著更是簡樸,但雍榮華貴的氣質並沒有隨著時光流逝,依然在她的身上閃閃點點。令任何見到她的人,都能猜測出她曾經擁有的高貴。
“娘娘,叛軍已經抓到了皇上,天下要易主了,我們趁機走吧!”一位年歲有些蒼老的嬤嬤由一位稍輕的侍女攙扶著,來到沈靜宜身邊,輕輕地說著。
“李嬤嬤,”沈靜宜慘然一笑,淚似乎要從眼眶中奪出,但最終還是縮了回來。“我又能去哪裏?九族誅滅,無父無母,無兒無女。我真是枉來這人世一遭啊。”
“娘娘,”李嬤嬤聽到此話,也是淚水盈出。“沒有,你沒有枉來這人世。畢竟世間能有幾位女子同你一樣,母儀天下,指點江山啊。”
“母儀天下,指點江山,”沈靜宜聽到此話,臉上的笑真正地變成了苦。她環視著空蕩蕩的四壁,蒼白的牆,以及那微微的燭光。“哪又如何?我最終還是被困在這幽暗的冷宮之中。江山也易於了他人。”
“娘娘,”李嬤嬤跪了下來。“那都是帝王的無情,帝王的無能。我們走吧,到世間去做個普通的人,享受一下普通人應有的天倫。”
屋內的爭執,並沒有影響那衝天的火焰。終於,轉化成一束束火把,將那幽冷的宮牆團團地圍住,讓逃與走的人都成為了水中的月。
改朝換代的隻是帝王,宮中的殿台樓閣是不會有太多的變化。隻是人多了,聲音也變得嘈雜起來。幾個月後,幽禁前朝皇室女眷的院落,終於變得安靜下來。
一個待女手捧著一匹麻布穿過幾重院落,走進最裏麵的一座宮房。與其他院落的雜亂相比,這兒顯得優雅得多。屋內的陳設雖然簡單,卻也幹淨。桌麵上連一絲灰垢也看不到。
沈靜宜依舊站在窗邊,似乎在凝神窗外那才剛冒出枝頭的嫩芽。
“娘娘,”那侍女將手中的麻布舉起。
“又是誰走了,”沈靜宜瞄了一眼那匹麻布,轉身坐回椅子上,手捧起涼去多時的的冷茶,飲下一口。“前幾日,是老太後薨天,這院落的人人戴孝。今日,又是誰?”
“啟稟娘娘,”那侍女手捧著麻布紋絲不動。“奴婢不知。隻是這次,跟前幾日一樣,這匹是特賜給娘娘的。”
侍女的話剛一完,沈靜宜手中的茶杯“哐啷”一聲落下,茶水灑滿了一地。
不久,幾位內侍抬著一副輿駕走進了這院落,朝那最裏麵的宮房走去。
有多少年沒有坐過這鳳駕了?沈靜宜已經忘記了。隻是坐在這曾經坐過的輿駕上,她感受到的不是權勢的威嚴,而是囚徒般的無奈。
“姐姐,”轎停,一隻手從外麵伸了進來。
“顯弟,”沈靜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舒心笑容,手伸向那伸進來的手。他是沈靜宜姨母的親生子。那姨母待她極好。父母過逝後,那姨母便想將她領養過去。無奈祖母強硬,隻得作罷。她入皇子府成正妃,眾人喜,惟姨母哭。她失了寵,無人理,惟姨母哭瞎了雙眼,甩出無數的銀兩,隻求宮中有人能善待她。這位表弟也是她看著生,看著長,看著成人……無論她待嫁閨中,還是入主中宮,他始終喚她為姐姐。
“姐姐,”著親王服飾,人也進入中年的魏之顯,此刻卻像回到少年時,在親熱地跟身邊的人兒說。“皇兄答應了,待這些事都了了,便允準我接你出宮。母親在家等著你。”
這話讓沈靜宜心裏一暖,不由得停下腳步,轉眸道:“顯弟,這……”
“姐姐,”魏之顯也是緊緊地握著那柔軟的手,“不要怪我皇兄奪了你家的江山。”
“家?”沈靜宜淒然一笑。“我哪還有家?這江山原本就不是我的,何來奪?”
“姐姐……”一時間,魏之顯也不知該如何勸慰,隻得緊緊握著那手。
這也是皇宮的一角,曾經的奢華靡奢,卻在每一處隱隱顯現。垂下的白色宮幄正隨風飄蕩。在一張長案上,擺放著三樣物件:一束白綾,一杯鳩酒,一把匕首。旁邊,一位相貌英俊,卻臉帶滄桑的男子,正手撫著長琴,似沉醉琴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