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恪站在斷崖邊上,想到前世裏的種種心潮起伏。
前世裏的今時今日,他與阿紫還沒有相遇;前世裏,要一年後的今日,他才會見到一襲男裝的阿芝。
“蜀王好雅興。”長孫濬朗聲道。
李恪並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長孫濬一襲青衫,衣袂拂過草葉,帶著朝露,緩緩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站在一起。
“此地易守難攻,真乃兵家之地。”長孫濬感歎。
李恪眸光微斂,道:“看來你也看了不少兵書。長孫尚書可真是煞費苦心。”
“蜀王字字有所指,可不應該。”長孫濬平靜地回複。
李恪輕笑一聲,並沒有話。
長孫濬也沒計較,也瞧著遠處,然後伸手比劃了一下,道:“依照此次突厥之行所見,那大片的草原不日也將是大唐的國土。”
李恪對長孫一族的人並沒有什麼好感。即便這長孫濬一開始就與他攤牌,像是長孫一族裏唯一清醒的那一個。然而,畢竟是間者出身的長孫家,陰謀陽謀可就是他們擅長的。眼前這人所作所為,難保不是另一種計謀。
因此,時時防備著長孫氏的李恪,便也不答話。
長孫濬覺出李恪的疏遠,隻得輕歎一聲,轉了話題,問:“聽聞楊九姑娘來了?”
“嗯。”李恪冷冷地回了一個字。
長孫濬聽出他的敵意,也理解他的疏離與對立,畢竟自己家族裏的人可是集成日裏盯著太子之位,將李恪視作頭號阻力。即便他與那些自詡的世家名門鬧翻,但因了楊敏芝的關係,他到底還跟弘農楊氏有姻親,又加上他外祖母來自蘭陵蕭氏,家裏還有個側妃是蕭氏。長孫家的人也不可能放過他。
罷了!
長孫濬也不是做什麼解釋,隻與李恪並肩站在斷崖上,極目遠眺。兩人誰也沒有要先離開的意思,日頭漸漸升高,那些來尋兩人用早飯的侍從看到兩人站在一起,以為兩人在商議大事,也不敢走近,隻遠遠地瞧著。
良久,日光盛大,照得兩人的春衫滲了薄汗。
長孫濬才輕歎一聲,:“我倒是羨慕你們。嬉笑怒罵,皆不曾彷徨,知曉自己該做啥。哪像我,自,下大亂,我爹南征北戰,鮮少在家。他一旦在家,就是考察我們的功課,或者跟我們講我的祖父是個偉大的間者。為了家國安寧,隻身一人去了敵國,與敵人周旋,一箭雙雕威震草原,爾後又用自己的智慧讓突厥分裂為東西兩國,再沒有能力橫掃中原。那時呀,我就覺得我長大一定要像我的祖父那樣,為下太平國家安寧貢獻自己的一份兒力。蜀王呀,你可知,我記事起,就開始讀各種典籍,各種兵書,每日裏勤加練習武藝。我夢想著我能成為我祖父那樣的人。”
李恪沒有話,他知道長孫濬隻是需要訴,並不需要他一個字的回應。於是,他隻是站在那裏,任憑邊塞的烈日熏曬著。
長孫濬停了片刻,又繼續:“後來,大唐初定。父親謀算一切,跟我們是為了保住姑姑與姑父。我也信了。因為在我心裏,太子是比不上我姑父的。我認為我的姑父一定會給下帶來太平盛世。那時的我呀,多希望我的姑父能問鼎下。那麼,我就可以在我姑父的手下南征北戰,守家國安平,就有機會成為像我祖父那樣的人。”
長孫濬到這裏,再度停住,神情悲戚。
李恪等了許久,不見他話,便略微側臉看他,問:“怎麼不了?”
“什麼呢?自從你的父親做了秦王後,其實我已隱隱覺得整個家族都不對勁了。他們好多次會議聽得我膽戰心驚,聽得我絕望。”長孫濬垂眸,嘲弄地問,“而我此刻竟然在跟你吐槽,這算不算背叛我的家族?”
李恪掃了他一眼,反問:“那你為什麼要對我?”
長孫濬看著遠處的藍,長歎一聲,:“我能與何人訴?再,我不,你跟我父親鬥了那麼久,他們是什麼樣的,你還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