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歲那年,疏影園的第二場雪過後,我看到西角的那顆梅樹上,一個披著鳳羽的精靈繞著紅香肆意飛翔,我指向那顆梅樹,喜悅激動的大喊著,精靈!精靈!,人們朝著指向看了一眼後,便給了我冷冷的嘲諷與撒謊的斥責",穆然靜靜的閉著雙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後嗬出了無奈的歎息,"真的有精靈,隻是他們都看不到。"
"你怎麼能肯定,那不是映雪與紅梅交織成的幻象,而是精靈呢?"
"因為它不時朝著我微笑,剔透紅潤的臉頰,嬌小粉嫩的四肢,不停揮動的翅膀還有盈盈的笑聲,所有的一切真實得就像昨天一樣。"
"接著發生了什麼,還能想起來嗎?"
"接著……",穆然屏了下呼吸,仍舊閉著雙眼,"接著它扇著鈴鈴的旋律飛了過來,還記得那甜甜的笑聲,隻是……"
"隻是什麼?"
穆然再次陷入沉思,"隻是,我看不清它如同娃娃般稚嫩的臉龐和身體,而看到了,茗皓哥哥親切的笑臉,是他!就是他!"穆然突然緊張了起來,"茗皓哥哥在我5歲那年就已經失蹤了,可是……"穆然迅速握住了雙手,緊緊的貼在了心口,"茗皓哥哥回來了!我大喊著,興奮的喊著,用力的喊著,我好高興,好,好激動,我想哭,聲嘶力竭的,但是,但是……"
"別急,別急!"蘇舒望著躺在長沙發上接受心理治療的穆然,冷靜而輕柔的說著,"穆然,放鬆一點,慢慢說"。
穆然開始抽噎,"但是,人們都在不停的指責我,指責我開了不該開的玩笑,"她皺起了眉,聲音帶著顫,"哥哥……茗皓哥哥,就在我的前麵,這是真的!為什麼他們沒有看到,為什麼要指責我?我沒有說謊……"
我沒有說謊,不喜歡說謊,茗皓哥哥就在我麵前,為什麼沒有可以相信我的話?穆然心裏問了一千遍,設想了一萬種可能,卻始終篩不出確信的理由。
蘇舒還是那般溫柔與冷靜,"我相信你,穆然。"他成熟的聲音裏彌漫出對穆然焦急無助心情的無盡關懷與理解,"我相信,哥哥回來了,隻是人們都沒有看到。"
"嗯,他真的回來了,至少,那個時刻他就站在那裏。"穆然稍微平靜了會,肯定的說著。
"為什麼是至少?"蘇舒疑惑。
"因為……因為……"她像是在思索著什麼,又像是在懷疑著什麼。
"他……茗皓哥哥,他從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一直朝著我微笑,然後……他撫著我的額頭,開口說話了,可是……可是……"穆然的情緒突然開始起伏,然後變得激動,"可是,我聽不到那是什麼,那聲音那麼低,那麼低……"
"怎麼會聽不到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無助的淚從穆然的眼角溢出,她不禁哽咽,"我聽不到哥哥的聲音……"
"你知道嗎?我真的……我真的,好想念他,好想念……我不停的說著,可是他,伴著逐漸消逝的鈴鈴旋律,就這麼消失在我眼前,"她眼角的淚越來越多,"我……我捉不住他的手,也擁不住他的肩,不管我怎麼叫,怎麼呐喊,怎麼揮手,哥哥隻是笑著,隻是笑著,隻是……笑著……"穆然無法抵擋洶湧而來的悲傷,她哭了。
"我的耳後是轟鳴的一片,我看到人們對我一如既往的不可理喻的目光,我聽到,越發猛烈的翻倍的斥責,我……",她已說不下去。
穆然不怕,別哭。
蘇舒明白的,別離與死亡固然讓人傷感,但那些終究不過是循循不變的社會與自然的規律。在我們五彩斑斕的生命裏,比它們更感傷的,還有曆經等待後的希望,在撩起人們幸福的快感之時,猛然蛻變成仿佛預先設定的無解遺憾的無奈。這如同無助的看著幸福消失,有在傷口上撒鹽般的痛。幸福不會來其實並不殘忍,至少它不曾給過人們任何期待。讓這孩子傷心的,正是她看著茗皓消失的無能為力吧。
蘇舒邊想著,邊給穆然遞去紙巾,"可以了,穆然,今天就到這裏吧"。
穆然接過紙巾,輕輕的擦拭著那止不住的淚水,慢慢的睜開雙眼,灑落一泓明澈的悲傷。
蘇舒憐憐的看著眼前這位倍受童年困擾的女孩,似乎想從那烏黑的披肩直發上,從那清秀白皙的臉上,從那雙含淚的眼睛裏挖掘出她深藏在心底裏的奇異與謎題,然後再用自己一貫專業且幹練的方式將這些奇異與謎題一一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