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1 / 3)

予冰回到了家裏,躺在床上,靜靜地望著窗外,月光透過淺紫色的紗窗,灑在了床前,緩緩地爬進她的眼眸裏,泛起了一層晶瑩的波瀾。突然記憶的閘門被打開了,和晨皓的過往,像電影放映般,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其實,他們倆在一起的確是有點草率,這也為以後他們感情的保質期埋下了伏筆。不像所有青春電影描述的那樣,有著很長的潛伏期或者曖昧期,他們從認識到確定關係短短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而已。晨皓是高三的時候從其他學校轉到予冰班上的,又恰巧坐在她的後桌。她開始注意到他,正是某次他在班上唱的一首周傑倫的歌,他的聲音很好聽,有點低沉,卻帶著股溫柔。另外再加上兩人又是前後桌的關係,自然很快就熟絡起來。晨皓是個直性子,想什麼就做什麼,從不刻意回避。剛認識那會,他總喜歡纏著予冰給他講作業、補習功課,他知道她喜歡周傑倫的歌,就總纏著給她唱。而他同時又是一個在愛情麵前沉不住氣的人,又或者說是年少的血氣方剛,兩人認識差不多一個月,他就策劃了那次自認為很浪漫的表白。在一起以後,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他還是老喜歡纏著她,纏著她一起回家,纏著她一起吃飯,纏著她一起自習…他在她麵前似乎總有一股耍不完的賴皮勁,這竟然也是予冰莫名其妙喜歡與留戀的,感覺有點像她在趙焱楠麵前的樣子。但是,這段感情還沒走多久,他們就畢業了。上了大學後,天各一方的距離很快便消磨了本來就不堅固的感情基礎。沒有司空見慣的吵鬧,也沒有第三者的插足,他們就這麼和平地分了手。

雖然是一段看似玩笑的愛情,但是畢竟彼此一起走過,真正要分手了,還是難免會難過與不舍。還記得分手那天,是大一的寒假,兩個人站在s城那條熟悉再不過的十字街口,隔著人來人往,望著彼此。向來一見到予冰就渾身散發起賴皮勁的晨皓,這一次什麼都沒說,隻是站著,遠遠地看著,眼神裏裝得滿滿的都是對麵那個幾個月不見似乎又變得有些清瘦的身影。揣在風衣裏的手,握得緊緊的,過了好一會兒,又慢慢地鬆開了。s城的寒風刮過兩張已有些僵硬的麵孔,裝進衣襟,直達心底,纏繞上兩顆心。街上的車水馬龍裏,偶爾有幾個路人,或好奇、或不解地打量著如木樁般立在街道兩旁的兩個人,但是誰也不曾駐足參與,因為這是一場專屬於他們的無聲的道別。大約半個小時了吧,晨皓看著對麵在風裏已有些顫顫巍巍的身姿,實在不忍心再這麼下去了。他輕輕地歎了口氣,邁開已有些沉重的腳步,走到了予冰麵前,一把將她攬入懷裏,在她的耳畔說了一句:“分手快樂!”聲音很沉很沉,一直沉到了彼此的心底。然後,兩個人不知道是從哪裏擠出的一絲笑容,默契地相視一笑,轉身朝不同的方向離開。那天從見麵到對站再到分別,予冰都沒有掉一滴眼淚,卻在那晚包在被窩裏,哭了整整一夜。

現在想想,大學四年一直對這段感情耿耿於懷,也許並不是喜歡得有多深,而隻是對一種習慣上了癮,突然有一天要戒掉,那感覺就像是大腦裏的某條神經被抽離了,整個人也隨之失去了平衡。但是,如今回想起來,好像早已找不到當初的難受,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在時光裏愈發明顯的傷口。不過,予冰的嘴角還是勾勒出了弧度,臉頰的酒窩盛滿了笑意,或許是對一段感情終於豁然開朗的一種釋懷吧!她緩緩地合上了眼睛,空氣裏蕩漾起了她均勻的呼吸聲,落在眼眸上的月光,輕輕流淌進了她的夢裏。

在家裏被寒媽念叨了十多天,每天都盼望快點上班,可是現在真正要離開家了,心裏卻又是五味雜陳。車窗外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一點一點,消失在視線裏,予冰轉過頭,向上看,把滾動在眼角的淚滴硬生生地壓了回去。坐在身旁的趙焱楠看了看她,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地朝她的方向挪過了肩膀。他太了解她了,雖然會有時在他麵前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卻總在真情實感麵前又要強的如同一隻刺蝟,總把最柔軟的部分包裹地嚴嚴實實。在去動車站的一路,他們倆誰也不曾開口。予冰並沒有靠向他的肩膀,而是一直望著窗外,倒退的風景,倒退的小城,要是能連同年歲一起倒退,那該有多好!人,總是越長大越懂得隱藏情緒,該說是成長的一個標簽,還是一種代價呢?

上了動車後,予冰可算是緩過來了,邊吃著東西,邊嘰嘰喳喳地說開了。她的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在一旁的趙焱楠,認真地聽著,轉過身子,向她遞來一個垃圾袋。看著她眉飛色舞的表情,嘴角不禁微微上揚。這才是她嘛,這才是屬於他們倆的相處模式,一個負責說辭,一個負責聆聽,從小就是這樣。上小學,她給他講各種故事;上中學,她跟他說各種八卦;上大學,她對他各種天南地北地聊。對他而言,她是一個總能帶給他笑聲的人。

還記得七歲那年,最疼愛他的爺爺去世了,那時的他還不明白死意味著什麼,隻知道再也看不到那張慈祥的麵孔,再也牽不到那雙長滿繭子的手,再也聞不到那專屬於爺爺的煙草味。失去一個活生生的人,對於一個僅僅七歲的孩子而言,無疑是殘忍的。他第一次情緒失控到幾乎要瘋掉,跪在爺爺的床前,哭了好久好久,眼睛幹了又濕了,濕了又幹了。人生第一次被迫接受失去,而且還是一個對於他而言,那麼重要的一個人。那種感覺就像是頃刻間,整個世界都轟然倒塌了。那天以後,他就如同一朵蔫了的花朵,話變得更少了,整天一個人悶悶不樂,就連趙爸趙媽也束手無策,隻能幹著急。予冰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本笑話集,由於當時很多字都不認識,她隻好每天纏著她的堂哥給她念上幾遍,再默默記下,然後跑到趙焱楠家裏,在他麵前聲情並茂地講,可是每次都是笑話講完了,她自己趴在地板上笑得前俯後仰,而趙焱楠依然無動於衷。但是,予冰並沒有放棄,還是每天給他準備一個笑話,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在第30天,趙焱楠緊鎖的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了,一個月沒有見的笑容,在他的嘴角上揚起來了。也許並不是那天的那個笑話有多好笑,隻是不想辜負那個講笑話的人,一個一直那麼努力讓自己重拾微笑的女孩。因此,從那以後,予冰就習慣了在他麵前不停地講,而他也習慣了一直聽著她講。

不過,有那麼一段時間,他以為他們漸行漸遠了,再也回不到過去了。自從他有了女朋友,予冰就好像刻意和他保持距離,有什麼事也不再第一個找到他,就好比上次超市的偶遇,他從來沒想過他們有一天相見,竟會如此的尷尬!也許隻是一下子,接受不了對方的生活裏有了另一個同樣重要的人,一個可能會代替自己的人吧,就如同高中那時她交了男朋友一樣。其實,既然選擇了彼此不參與的純粹,又何必將屬於他們的情感揉進來呢?就讓它保持最初的姿態,才是最美好的吧!他想予冰也應該想清楚了,不然怎麼會又回到了從前的軌道呢?趙焱楠依舊微笑著給她遞過紙巾,予冰還在繼續有聲有色地說著,還時不時手舞足蹈一番,深深的酒窩裏,溢出了笑容,爬上了另一個人的嘴角、眉頭,爬上了車窗外的夕陽,一點一點地融化了冬日裏的寒意。他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在他麵前努力講笑話,逗他笑的小女孩,就這樣吧,好像也挺好的,予冰,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