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翰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麵,他抽泣著將頭埋在腿間,讓那幹燥的火炭氣息直衝口鼻。
“伯達,需我重複一遍你說過的法則麼?”
“天既然要變,就讓它變得更加徹底;人世既然悲慘,就把它推入無底深淵!”說這句話的時候,蕭翰泣不成聲,混合了大片灰燼的淚水墜在火盆內發出吱吱的輕響。
董卓一直酷愛雪天,他相信這和流淌在自己體內的塞外的血液有關。背負著雙手站在摘星樓的頂層樓閣,他身後是惶然不知所措的文武官員。漫天飛舞的雪花,萬籟寂靜的都城,董卓回想起自己並不快樂的童年,縱馬江湖的少年以及意氣風發橫掃雍涼時的壯年。董卓發現這兩天自己變得懷舊了,變得不怎麼喜歡看到那些虛偽的麵容了,他發現自己忽然想找個世外桃源隱居起來頤享天年。
不久前董卓和賈詡促膝而談直至天明,當時的他有豁然解脫之感,仿佛賈詡的到來就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心願一樣。隨後他更不顧親信的反對,毅然授予了賈詡莫大的權利。
“欲奪天下,先誅河內!”當身後響起賈詡覲見的號聲時,董卓抬頭望著漫天飛雪低聲沉嚀。
跪在雪地之上,賈詡低著頭畢恭畢敬地向董卓請安。
天地間忽然仿佛隻剩這二人,董卓笑著轉過身來扶起賈詡後說道:“文和呀,你看這天,是不是該換了!”
賈詡沒有明確回答,他仍舊半躬著身子以表示對董卓的尊敬,“相國,你看這雪,還是十年前的雪麼?”
攤開巨大的手掌,董卓竟然真的接住一片雪花放到眼前仔細端詳,“天不予時,天不予勢,這下的雪竟然也帶著殺伐之氣!”
賈詡頗為驚訝地看了董卓一眼,然後輕輕挪動腳步走到他的身後拱手說道:“相國,臣聽聞河內太守王匡舉兵造反,這難道不是上天賜予的大好良機麼?”
董卓哈哈大笑起來,他一邊用手指著賈詡的鼻子,一邊責備賈詡道:“我說文和呀文和,我董卓心裏想什麼你還不知道嗎?”
賈詡見狀趕緊伏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
等到董卓收起笑聲,賈詡才忠心耿耿地說道:“相國,文和願領一軍前往平叛!”
雪花迷蒙了董卓的眼睛,他用手擦去額頭溶化的雪水,背向著賈詡歎息道,“要是早十年遇到文和,這天下,這江山還能逃得出我董卓的手掌心麼?”
“這話不知道許茂聽到會作何感想!”賈詡心道,他猛然直起身來,跪著挪到董卓的腳邊大聲說道,“相國,現在也不晚,現在也不晚呀!隻要能阻止袁紹等人西進,相國還有很長的時間來平衡天下大勢!”
“來不及了!”董卓深深歎息,他忽然低下高昂的頭,左手拍著賈詡的肩膀,“韓馥已經叛我!”
“公子花了千金才說動劉子惠在韓馥耳邊吹風,他要不叛你,我難道還真幫著你打這個天下麼?”賈詡心中暗喜,嘴上卻更加虔誠地勸說道,“相國勿要灰心,就算關東叛賊群起來攻,文和有信心隻要兩萬兵馬便能扼守河內。”
董卓笑著再次將賈詡扶起,緊抓著他的雙手,“說得好,說得好!文和啊,當前王匡這個反賊應該如何處置?”
“請相國賜一隊兵馬,兩月之後文和必然帶著王匡的首級來見。”
“嗯!”董卓點點頭,又問,“文和需要哪位將軍隨行,盡管說。”
“張遼!”
“也隻能是他了!”董卓頷首說道,“三日後我親自為文和餞行!”
雪越下越大,董卓受不住寒風的侵擾退回閣樓。
看著閣樓內誠惶誠恐的文武官員,董卓心中不免想道,“文和竄起太快,得不到大家的認可。隻有我兒呂布與他倒是有幾分情誼,看來這天下第一兵賈文和相人之術也頗為難的。隻是張遼所部尚不足萬人,這也全當是我對你的一次考驗吧,看你是否果真有權衡天下大勢之才!”
董卓卻忘了很多事情,他忘了幾日前自己選定的女人半道被劫;忘了被劫的女人就是張遼的妹妹;他還忘了許茂說過的話,“殺父之人其心必叛”;最重要的是,董卓忘了問賈詡的來曆,忘了賈詡隻是他女婿牛輔在河東偶然遇見的一個身份來曆都不明朗的謀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