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江南,父親是江城數一數二的富商。如同當時所有有錢的男人一樣,他的愛好不外乎是美酒美食,尋花問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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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我出生的時候,整個陶家除了主母夫人以外,另外還有十四房姨太太,和不計其數的通房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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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排行第六,而我的上頭已經有了四個哥哥,六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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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子女如此多,但是當家主母白夫人卻隻生養了一個女兒,叫做陶韻娜,排行第四,是我的四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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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說,我的名字也叫陶韻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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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和四姐姐取一模一樣的名字,據說是因為四姐姐命中帶煞,怕是不好養活。當時給四姐姐算命的道士出了個主意,說隻要給四姐姐找個替身,十六歲後,四姐姐便安然無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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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姐的替身,必須是某年某月某時辰出生的幼女,很巧合的,我就在那一天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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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有了和四姐姐一樣的名字,無論什麼東西,四姐姐有的,我也一模一樣的有一份。甚至連住的房子布置都和四姐姐的完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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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夫人下令全家不許叫四姐姐的閨名,隻以四小姐呼之。而我則相反,不許人喊我七小姐,而是必須喊韻娜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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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可以瞞過鬼神,將本該由四姐姐承受的災難轉移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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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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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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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韻娜到底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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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陶韻娜,那麼四姐姐是誰?如果四姐姐是陶韻娜,那我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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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我是替身,憑什麼四姐姐的災禍都要我來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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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命格不好,關我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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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跟我提親情,如果四姐姐和白夫人對我有半絲親情,為什麼不顧恤我這個做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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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影子長大的我會怎麼樣,四姐姐滿十六歲之後,不再需要我這個影子了以後,我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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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那年年初的時候,本已通過甄選,擇日便要入宮伺候貴人的大姐姐忽然一病死了。大姐姐的生母三姨太哭得死去活來,不到一個月便抑鬱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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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娘親把我摟在懷裏,哀哀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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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不懂娘親為何這麼悲傷,但是現在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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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在哭,她在哭大姐姐,哭與她交情甚好的三姨太,也是哭她自己,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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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夫人是個瘋子,她早就瘋了,卻沒有人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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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我們,她恨陶家大宅裏的每一個人。恨那些姨太太們和他們的孩子,恨她忘恩負義的丈夫,恨她自己不爭氣的肚子,恨四姐姐是個賠錢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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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大宅是一座金絲鳥籠,美麗的鳥兒們關在裏頭,白夫人不是被百鳥圍繞的鳳凰,她是虎視眈眈恨不得一口將鳥兒咬得稀巴爛的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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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貓將籠中鳥當成自己的獵物,她逗弄她們,殘忍的玩弄她們,也許在心情好的時候會大發慈悲給她們一些甜頭,一些自由。但隻要鳥兒們有一絲要掙脫囚籠的跡象,她會毫不留情的撲上去將對方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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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甄選入宮是三姨太和大姐姐本事,但能不能活著離開陶家,可就由不得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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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娘親哭得那麼傷心,因為再過幾年,四姐姐就要滿十六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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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大家都知道,陶家隻有一個陶韻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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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四姐姐,那是白夫人唯一一個親生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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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的擔心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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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死在十三歲的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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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臨死前的半個月,四姐姐剛剛滿了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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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對外宣稱我得了肺癆,但是就在我病逝的前一晚,我還偷偷翻牆出去,和一個姓白的表哥月下泛舟玩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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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表哥白晝是白夫人娘家姊姊的孩子,也是四姐姐指腹為婚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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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為四姐姐的替身,我必然會和他有些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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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我和四姐姐的事,他憐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