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你不死我就不能活。”
伴隨著這聲低語,一柄青銅短劍從趙令陽的背後狠狠刺入,穿心而過。
“誰?”無力的疑問著,血色從眼底漸漸漫開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凶手的麵孔也變得模糊難認。
趙令陽花了三年的時間才爬上帝位,這三年來她步步為營吃了無數苦頭。
十二歲那年,外祖衛國公因莫須有的罪名被判通敵叛國全家處死。她也受了殃及淪落為庶人,從此,公主皇女的身份與她再也無緣。大梁丟了軍神,連戰連敗,輸掉了整個北方蝸居江南。
本來高傲的皇室之花,望著借居的草棚和身旁柔弱的母妃妹妹,不得不迅速成長起來扛起了整個家,咬緊了牙關不說一聲苦。
每日在新都眉雍城的一家醫館打雜,給體弱的胞妹討一碗救命的藥吃。隔一日便去一次驛站,聯絡以前的忠臣,渴望能收到失蹤皇兄的信件。清明重陽,背著所有人偷偷去亂葬崗上為她冤死的外公燒一捧紙錢。晚上回來,還要忍受母妃沒日沒夜的哭泣,一遍遍哄著她安然入睡。
這樣無奈的等待著,忍耐著,終於讓她在五年後等到了機遇。
皇帝病重動了改嫡之念,太子逼宮,與二皇子兄弟鬩牆皇都動亂。豐山公主,先帝的幼妹,臨危受命肩起護國職責,率大軍清君側。那一日,整個未央宮都被鮮血染紅,先帝所有兒子無一生還。
帝位空懸之際,趙令陽卻瞅準了時機,來到世代公卿的裴相門前毛遂自薦。做為皇室的遺孤,趙令陽成功在裴相與豐山公主的推舉下繼位登基。
從此,大梁有了第一位女帝,一位滿腔報負誌向遠大的新帝。
沒成想,滿腔報負卻敵不過一柄穿心劍。沒了命,就什麼都沒了。
懷抱著遺憾,趙令陽摔倒在了她的未央宮前,其時不過剛剛完成她的登基大典。
十年後,曾江郡黃庭縣。
“女兒,我的女兒!……陸江,我女兒要是被你害死了,我就跟你拚命!”
趙令陽是被一道痛苦的哭喊聲吵醒的。額頭上傳來劇痛,她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文郎中,這……這都七日了,你不是說沒事了?為什麼還不醒啊!”另一道焦急的男聲響起,聽得出他滿心的憂慮。
真是大膽,誰人敢在她的寢宮這樣大聲吵嚷!這幫奴才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高…時!高時!”趙令陽費盡力氣才能開口說話,才叫了兩聲她的內宮總管的名字,嗓子就疼得直冒煙,好像許多天都沒有好好喝水了。
“小娘子!小娘子你說什麼?是要水麼?”匆忙握住她的是一個綿軟細膩的手掌,指間還有做雜活生的薄繭。
甘甜的白水被小心的喂進口中,趙令陽這才覺得自己的嗓子好受了些,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守在她床前的是一個青衣小丫鬟,正滿麵關切地看著她。不遠處一個痛哭的婦人正捶打著身邊也是一臉愁苦的中年文士。
“誒,陸小娘子,你醒了?現在感覺如何?頭痛的厲不厲害?”一直觀察著她臉色的老郎中第一時間發問,上前幾步握住她的手腕把脈。趙令陽此時卻無力回答,突然間湧入腦海的記憶害得她頭疼欲裂。從呱呱墜地到父母疼寵,少女的一生平淡順遂波瀾不驚,直到十四歲生日那天才迎來驚天之變。
“我不要!為什麼我要給那個快病死的瘸子去衝喜!母親,我不去!我不去,好不好?”
“邵家提親的人已經到門前了,哪還由得你不去!清枝快帶小姐回屋去!”
劇烈的爭吵回憶到此為止,剩下的便是一片空白。
“嘉雲,你醒了?跟娘說,疼不疼?”那婦人疾步衝過來,一把將趙令陽攬入懷中心疼的不住落淚。
少女被陸夫人抱在懷裏,不由得渾身僵硬,奇怪地看了婦人一眼:“娘?你說你是我娘?”
婦人滿臉詫異:“我不是你娘還能是誰?嘉雲,難道你不認識娘了麼?”
趙令陽多想回答她,你當然不是。區區一個村婦而已,我娘可是當朝太後!
可是對方眼裏的倒影,卻又清清楚楚地告訴她。
她才是錯的。
她再也不是女帝趙令陽了,她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地等士族千金。
她是陸嘉雲。無力地眨了一下眼,墨翅一般地纖長睫毛垂下,擋住了眼裏全部的情緒:“方才起的猛了,有些糊塗了。對不住,娘。”
婦人歡喜起來,摟著她不住的喃喃自語:“那就好!那就好!嘉雲啊,咱們以後再也不鬧了!不去眉雍,也不參加什麼科舉!你這次大難不死,都是菩薩保佑,要是再有一次,那是拿刀往娘的心窩子裏紮啊!娘怎麼受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