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瑪格麗特眼裏放射出的光芒來看,她與弗朗西斯科的婚姻應該讓她感到很自豪。我不好意思地問了一個很私人的問題:弗朗西斯科年齡比你大很多,他什麼地方吸引了你?你對他是真愛嗎?
瑪格麗特很爽快地回答說,自己從小在雨林部落裏長大,可以嫁給城裏人本身就很難得,更何況是弗朗西斯科這種社會名流。其實自己從小就很有誌向,與其他女孩不同,一直很用功學習,去城裏生活是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夢想。除了本族土著語和秘魯官方的西班牙語,她一直都在學習英文。現在幫弗朗西斯科管理他的畫廊,經常與遊客和買主見麵,苦學也算有了用武之地。對於年齡問題,她說各國的婚姻觀是不一樣的,年齡根本不是障礙,溫飽才是關鍵。別說大畫家,隻要能幫助女方家庭維持一定的生活水準,不管男人的年齡有多大,女孩子都會考慮的。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做弗朗西斯科的助理時,看到他辛苦作畫,有時候激情澎湃,三餐都會丟在一邊,就很想好好照顧他的生活。這種念頭完全發自真心,沒有任何企圖,根本沒有想到結婚這件事上去。
瑪格麗特微笑著說,以弗朗西斯科的年齡和閱曆,婚後他把她當成了掌上明珠來愛護,讓她除了有幸福感之外,還有無上的受寵若驚。因此她也無怨無悔,願意全心全意地為他付出,工作之餘,還要好好照顧兩人的孩子。瑪格麗特的姐妹們都覺得她特別牛,竟然可以成為弗朗西斯科名正言順的妻子,她的家人也因此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聽她說到這裏,我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部美國電影《蝴蝶夢》。很多女人都在為成為莊園女主人而鉤心鬥角,女主角卻不小心摘下了那顆金蘋果。
晚上我與攝像師被安排在畫廊隔壁的一個房間,向導與翻譯住在另一個房間,為了大件行李的安全,司機睡在小船上留守。我們洗過澡後,大家聚在他家寬敞的閣樓裏聊天。弗朗西斯科平時都是早睡早起,作息相當有規律,但當天晚上11點,我們正打算回房間休息時,弗朗西斯科卻突然出現了。他一臉笑嘻嘻的神情,依然帶著那種玩世不恭的說話方式,他說今天很高興,不應該那麼早睡。不過這句話他還是用口頭禪來表達的,直譯就是“讓他娘的睡眠滾他娘的蛋”,引得我們哄堂大笑,睡意全無。
我一直堅信,人與人不一樣,有的人很富有,或者很有權,但就是沒有氣場;有的人即使一無所有,一出場就讓人無法忽略,弗朗西斯科就是後者。我當然承認,地位和金錢是決定一個人有無氣場的重要因素,但往往也來自於一個人的先天因素。有了弗朗西斯科的參與,我們的聚會就一直笑聲不斷。瑪格麗特更是流露出“小鳥依人”的溫順,看著丈夫的一言一行,用眼神傳遞她的脈脈深情。我讓劉硯注意看她的表情,事後我們不得不承認,瑪格麗特與她的丈夫之間是真愛。
當地人都是弗朗西斯科的鐵杆粉絲,當晚來參與聚會的鄰居也不例外,看著他出現,都是一臉崇拜。我不甘示弱,拿出我的“絕活”與弗朗西斯科展開激烈的“粉絲爭奪戰”。我先表演了一段在電視上學的撲克牌魔術,雕蟲小技竟然讓亞馬遜叢林裏的老百姓看得目瞪口呆,就連在伊基多斯生活多年的向導都不無感慨地說,以前這種近景魔術隻在電視上看過,沒想到還能零距離體驗,真是神了。小魔術輕鬆拉來了弗朗西斯科的眾多粉絲,為了乘勝追擊,我先說了一通弗朗西斯科是了不起的藝術家,繼而話題一轉。說我其實更牛,不僅是行者,是“魔術師”,還是“音樂家”。為了證明不是吹牛,我拿出每次旅行必備的德國小口琴,還有一個無線藍牙小音箱。音箱裏放著伴奏曲,我對著陽台外的亞馬遜河,在晚風中吹了一曲《在水一方》,聽得弗朗西斯科不停地大罵“他媽的、他媽的”,我知道他是在用口頭禪來表達他的讚歎。後來,他宣布第二天為我們殺活雞,還要請他妻子瑪格麗特為我們煮“心靈雞湯麵條”。那一刻,我看到了弗朗西斯科精神百倍的眼神,我相信,我的業餘愛好打動了他。作為一名走遍世界的行者,竟然還藏著這麼一手,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個象棋國手也會打網球,正是這種出人意料的新鮮感,讓畫家極為驚訝,開心地讓小妻子明天洗手做羹湯,隆重待客。
弗朗西斯科真的很可愛,七十歲的人卻有一顆不老的童心,永遠快樂,永遠瀟灑。第二天,瑪格麗特對我說,昨天很難得,弗朗西斯科平時不這樣。他很少打破自己的起居規律,大半夜與人瘋玩一通,相信他因我們的到來真的感覺很快樂。
第二天早晨,大家仍然起床很早,聚在閣樓大廳裏。窗外的陽光浸泡在亞馬遜叢林的濃濃綠色之中,別墅也仿佛被這片綠意融化了。今天瑪格麗特特意聘請了幾個鍾點工來幫忙殺雞、煮麵條,原本平靜的早晨變得格外熱鬧。在他們又殺雞又砍椰子時,弗朗西斯科把我、劉硯以及向導叫到了畫廊休息室。我抬頭一看,一條巨大的食人魚油畫掛在正廳的中央位置,標價是2400美元。畫作中的食人魚沒有具象的身體,豔麗的油彩加上斑駁的潑墨,刻畫出食人魚凶神惡煞的眼神和恐怖尖利的牙齒,令人望而生畏。整幅油畫呈紫色調,強調水中的陰冷和危機四伏。從他的畫作中,可以領略到畫家的熱情和霸氣,真的與他本人的言行極為吻合,他的狂狷一覽無餘,畫如其人。
弗朗西斯科向我和劉硯介紹說,這所山頂大房子是1985年建造的,已經27年了,由他親自參與設計,他像愛兒子一樣愛著這所房子。這時劉硯開玩笑說,他也是1985年出生的,和這所房子同齡。弗朗西斯科隨口問他,那你如何稱呼我呢?劉硯爽快地脫口而出“爸爸”,這一稱呼把弗朗西斯科叫得心曠神怡。他說,我都可以做你爺爺了,但是你既然認了我這個爹,我就接受你,讓你當我的“關門兒子”吧!這一老一小的急智問答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早餐吃了一碗美味的“心靈雞湯麵條”後,我又犯懶了。閣樓兩邊各懸掛著一張吊床,我與劉硯一人占據一個,晃來晃去,弗朗西斯科就睡在地板上。看到他躺得東倒西歪,一點兒不像男主人,倒像一個被人綁架的人質。我開玩笑說,如果我們拍一張照片投給報紙,就說弗朗西斯科昨日被兩名中國遊客綁架,還劫走了30幅經典油畫,不知道秘魯媒體會不會認為這是爆炸性新聞。弗朗西斯科說,起碼會刊登在明天《伊基多斯日報》的頭版頭條上。我問他何出此言,原來他曾擔任過秘魯第二大城市伊基多斯的市長,我們真的驚訝了。
臨走時,大家依依不舍,弗朗西斯科拿出一本高端客戶的買家花名冊,請我們簽名留言。我與劉硯雖然不是一擲千金的豪客,卻已經是他的忘年交了,所以都在花名冊上簽了名字,並寫下了一段祝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