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之間,抓住他敲木魚的手,一臉緊張:“你會離開這裏嗎?”
“萬事皆無定論。”他放下木魚,掰開她的手,起身離開。
“悠南……”她喃喃,“我可以拋棄塵世陪你安度山林,你可願?”
他腳步一頓,兩眼之中波浪翻滾不複平靜,然而腳步卻更是匆匆。
他失信了,她的幸運,他終究是護不了了。
他似乎聽見了又似乎沒有,驚瀾怔怔地站在那裏,無喜無悲。
那一年,她十四,他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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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她十五,他十八。
如她來的那日,秋風瑟瑟,黃葉滿天。
她的身影在山道上時隱時現,明明那麼大一群人,身形相似的也那麼多,他卻總能一眼認出她來。
她終於離開了,她十歲來到寺裏,那時的她還隻是個青澀可愛的丫頭,五年時間,她已亭亭玉立,長成了一位風華絕代的俏佳人。
她可能不會再回來了吧。她會回來看他嗎?
他不知是笑是哭。
他重拾丟了五年的掃帚,想掃了那一地亂她心扉的枯葉,可他怎麼也不能如五年前一般平靜了。
緊捏著掃帚,木屑刺進手心,錐心的疼。
“悠南,我們一起走好不好?”她褪去素雅的棉布白衫,換上紅色錦裙,美豔之極,一如五年前一眼便是一生。
“我們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施主,走好。”
他看著她負氣離開,臉上漾開了難看的笑。
她今年的生日願望是什麼呢?
“我希望每天都能看見我的悠南對我笑。”她那時一臉憧憬,他卻麵無表情。
“我的”,多麼讓人心動的字眼啊,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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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他為靜心,而在寺外打掃,聽得夥房師兄與送菜小廝的對話。
“今日菜怎的多了一倍?”
“今日丞相千金婚嫁,對方是皇上寵愛的六皇子。丞相一高興,就吩咐給你們寺裏多送菜,並讓人重新修葺一番寺廟。”
“丞相千金與我寺何幹?”
“據說是在寺裏住了五年。我可是有幸見過那曲小姐的,美得不可方物,實在名如其人,你聽聽,曲驚瀾,驚起一片波瀾。”
“啪”掃帚突然落地,二人向他這邊看了一眼,便若無其事的散開。
他不知丞相千金是誰,但曲驚瀾這三個字,卻是硬生生地刻進他骨子裏的。
嫁人,難怪難怪。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再無絲毫僧人的從容淡然。
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淚,竟是這般的好笑嗎?
“悠南”、“悠南”、“悠南”……耳畔她獨特的嗓音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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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有人急促地敲響他的房門,這還那麼早,才三更剛過。
他開門,是守寺的悠淨師兄。
他雙手合十道了聲“師兄”。
悠淨看他兩眼充滿血絲,整個人散發著頹喪之氣,歎了一聲:“剛才有個丫頭送來一封信,讓我盡早交給你。”
他顫抖著手接過信,大拇指摩挲這信紙,在門口佇立良久。
他害怕。
終於拆開信,入目的是久違的熟悉的字跡,濃厚的墨香熏得他眼淚止不住的掉。
“悠南,願來世,我棄塵世你離世俗,共度山林。
別阻我亦別棄我。
——驚瀾留”
“驚瀾悠南,一驚一悠,好不自在。悠南,你說呢?”她坐在他身側,精美的臉上是期待。
“驚瀾悠南,驚瀾悠然在南。”他輕撫信紙,如同對待深愛之人。
兩行清淚不止。
她那麼聰明,相處五年時間,又怎會不知他的心思,可她終究沒有逼他。
而他呢,親手送她往北,再也回不了頭。
他再也不會負她了。
恍惚間,她又坐在他身側,巧笑兮。
他伸出手,顫抖著想要觸碰那動人心弦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