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婆婆吃完晚飯後,天色已昏暗,灼陽被黑色的雲吞噬,天空渲染著一層單薄的熟褐,就連白晝躲在雲隱下的月亮也逐漸顯現真身。此時是秋天,晚風一陣陣吹來,竟不像是平常那樣略帶一絲嚴寒,反而帶著神清氣爽。大概是下午的陽光太烈,才會產生秋風涼爽這樣的錯覺吧。兮浮這樣想著。深深地吸一口氣,恢複後整個人都放鬆了,沒有更多的雜念了。
在婆婆的盛情邀請下,兮浮扶著年邁的婆婆要在院中的石椅坐下。當要扶著婆婆坐下時,兮浮這才看到石椅上早已覆蓋著濃重的灰。沒來得及思考便疑惑的看向婆婆,眼中帶著征詢的意味。
“我這把老骨頭,可不比你們這些個年輕氣壯,這些活,婆婆忙不過來,也讓你見笑了罷。”婆婆看著兮浮幹笑了幾聲。給婆婆拿來了平日拄著的拐杖,安定好後。沒多說,便走進屋中,拿來一塊濕布,彎下腰細細擦拭,雖然略帶笨拙的手法不很是討人歡喜,但身為璃朝的公主,自小錦衣玉食,穿金戴銀,向來隻有服侍她的人,又怎麼會有她伺候別人的份。就是父皇母後,她也隻是端茶送水,次數也寥寥可數。就算是席古折磨她,她也未降低自己的身份,仍有身為公主的傲氣和風骨。這其中所蘊含的,大概也隻有她自己知道。
擦拭幹淨後,兮浮抬起頭,正迎上婆婆滿含欣慰和淚光的眼睛。一陣恍惚,似乎好久好久以前母親也曾這般看過她,那是在病榻前,母親感歎時光荏苒,臨終就這麼看著她,隨後,病逝了。很奇怪,一向愛哭的她,看著在黃昏餘暉照耀下嘴唇即使蒼白仍掛著笑顏的母親,那時的母親真的好像平日午寢一般安詳。讓她誤認為母親隻是睡去,並無大礙。
父皇還在征戰著璃朝附近的小國,一心想著擴張璃朝的勢力,稱霸天下。後宮佳麗三千,母親隻是其中一個等待著的人。他們一家聚少離多,出了母親的淑嬌殿,他便不再是自己的父皇,不是母親的丈夫,轉身變為了國家的頂梁柱,變為別人的丈夫和父親。印象裏母親總搖著扇子靜靜的在園中張望。
她在病榻前曾這樣說;“我兒均毋,母親沒有怪你父皇,你父皇他是鷹,翱翔於藍天的鷹。我和你便是他懷中所要守護的妻小,他累了便會回巢,為我們帶來錦衣玉食。你不要怪他,等待也是一種守護。隻是,可憐我這一生,要在這皇宮囚牢死去。或許,他的最後一麵,我也將無緣了。要記住,忍著疼走下去,再不要嫁入帝王家,再不要獨守空閨。我便安心了。”均毋是兮浮的表字,兮浮其實想要脫口而出,她們母女倆根本在乎這些奢靡飄無之物。但想到母親的狀況,也就不傷她心了。於是就要去請璃朝剛請來的藥宗弟子,兮浮認為這謝從修仙處來的人,可比那些一個個老態龍鍾自謂醫術高超的禦醫厲害多了。
走當門口時,從屋內傳出了悠揚淒美的歌聲: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聚,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
雖然兮浮不懂母親,卻也清晰感到了這歌聲的悲痛惋惜,便加快腳步,欲找那藥宗弟子。
再來時,母親更加憔悴,兮浮便讓藥宗弟子為母親查看,卻沒想那藥宗弟子搖搖頭。兮浮愣住,示意他退下。凝望著母親。看她“睡去”。竟然沒感覺到悲痛的氣氛。她黯下眉毛,目不轉睛的看著母親,直到黑夜降臨,屋內昏暗,宮女點燃燭燈,她才起身。心中,血湧出,很痛,至親的逝世對她的打擊無疑沉痛。那麵生的宮女顯然未發現異狀,繼續點著殿內的燭燈。
直到從兮浮嘴中吐出沉穩而細微的聲音:淑妃病逝。細小卻鏗鏘有力的聲音顯然刺激到了那位沒有多少經驗的新晉的宮女,她嚇得麵色蒼白,一下癱坐於地上。兮浮看著她狼狽不堪,頭也不回,就走了。
她隻是想到宮門看看,當那位皇帝聽到已然死去的嬪妃,表情是如何的精彩。是或悲傷?惋惜?震驚?還是無動於衷?她隻是想替母親看看,她所心愛的人,對於她的這份愛,是何種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