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曲折的官道上,拿了洛王爺賞賜的送信人依舊不慌不忙,邊關軍情緊急不比這區區一封家書嗎?官家王爺府上一封薄薄的信,就要他們不眠不休縱馬馳騁,未免太不公,收了好處又如何,隻需比平日裏早個一兩日送到也就對得起洛王爺的銀子了。
京城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山高路遠的邊關卻什麼消息也不知道,仿佛一個孤立鬥爭的島嶼。
自初戰的大捷後,設想中會瘋狂回擊的敵軍卻沒有任何異動,他們也隻好將計就計靜觀其變。隻奇怪弦貢三天兩日派人從北族的營地送來他們特有的藥膏,軍醫一一驗過,沒有任何問題,的確是北族子民在這漠漠黃沙中的結晶。
不難知道這些藥膏都是送來給藍煙的,藍煙卻什麼也不肯用,都打發北族的士兵下一次再帶回去。士兵就像是執著的送信人,每日奔忙在兩邊軍營,在黃沙中穿行的又僅僅隻是一盒藥膏,這來來回回,有傷的人怕是早就好了。墨辰忙著沙城收複後的安頓,也無精力揣測弦貢的用意,隻讓將士們不要放鬆警惕。邊關難得一場勝仗難得一陣清閑,也無多少人真正憂心那日日從敵軍送過來的東西,那是權力層的擔憂,他們隻要用命打仗就好。
又是一段漫長黃沙後的風塵仆仆,昨日的藥膏依舊被藍煙交代他退了回來,他緊緊皺著眉不敢抬頭看自家將軍。
弦貢憤怒地拍著桌子,“你們這些廢物,送個東西都不會?為什麼屢屢被拒?她一個都不肯收嗎?”
腿軟的小兵跪在三王爺麵前,唯唯諾諾,支支吾吾。他根本摸不準三王爺為什麼日日叫他白跑這一趟,從來沒有見到三王爺交代過的女子,每次都被攔在賬外,第二日再原模原樣帶回來討罵。
他瞪著眼,一把拔出牆上的牛角刀,“給我!本王爺親自去!”
滿營的人看著怒氣衝衝的弦貢,心裏暗暗猜想,依照三王爺的脾氣,怕是要找漢軍單挑以泄憤了!原來他們日複一日送藥膏不是毫無意義,三王爺是算準了他們不會收,以此來作為戰機!
在這西北之漠生長的豪情男兒,長腿瀟灑一跨,騎上他的戰馬,馳騁在這大漠之中,大風吹起了衣角,刮起了黃沙。一手抓住馬韁,一手緊握藥瓶,“駕——”
站崗的哨兵才放鬆一會兒,奔騰的馬兒就竄入他的眼簾,再看看馬上之人,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他神色惶恐,連撲帶滾跪倒在桌前,“將——將軍,不好了不好了,北族大將三王爺弦貢,他,他騎著戰馬飛馳而來——”
劉將軍大驚失色緊緊握住腰間的劍柄,他恍然大悟,弦貢派人送藥是假,明知道藍煙會拒絕,借故挑起事端才是真的!
藍煙在帳子裏恍恍惚惚也聽得不真切,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催促著墨辰,“王爺,王爺,你快去看看,什麼,什麼事——”
墨辰坐在將軍椅上緊緊咬著牙,“吩咐下去,不準攔他,放他進來”
漢軍軍營為他敞開著門,弦貢在軍營門口勒馬而止,遲疑了一會兒才警惕著蹬馬進去。
就像一陣突然而來的風掀開了簾子,一個高速飛旋在空中的盒子在墨辰右臉被他抓住握在手中,目光如炬的墨辰瞪著他,弦貢冷冷一笑,這個什麼王爺還在他麵前擺譜,“你為什麼......”
“王爺——”虛弱的藍煙扶在營帳邊,皺著眉頭看著弦貢。墨辰眼疾手快,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扶著藍煙,“你出來做什麼?”
被藍煙瞪得有些尷尬的弦貢,忽然間覺得很不自在,關切的雙手停在半空又默默收回,鬱悶地盯著墨辰和藍煙。墨辰扶著藍煙坐下,就坐在他身邊緊挨著。
“她到底是你什麼人?”北族人深邃的眼廓替他遮住了目光裏的醋意,看起來仿佛鷹眼洞悉一切。
墨辰抬眼看著弦貢,不知道他想問什麼,藍煙是他什麼人,他不是應該早就清楚了嗎?
她驚慌地抬起眼,難道他知道什麼了嗎?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她估計是少有他人了。緊張讓她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緊緊皺著眉。可是他費盡心機來告訴王爺,是有什麼目的嗎?
“在軍營裏隻有供戰士玩樂的女人才會坐在將軍身邊——”
墨辰劍眉一皺拍桌而起,飛身跳過桌子,緊緊握拳朝著弦貢揮過去,“不許胡說!”
眼花繚亂不分伯仲,藍煙氣虛衰弱快要被他們弄暈過去,卻慶幸著弦貢隻不過是想侮辱她,並沒有知道什麼鮮為人知的事。
憋著氣的兩人都把彼此當做發泄的對象,拳腳相爭卻傷不到對方分毫,最後不過是繞不開的臂膀繞不開的雙腳,互相較著勁。
都沒了力氣,僵持在那裏瞪著彼此,“你是不是喜歡她?”他緊緊咬著牙問墨辰。
墨辰輕蔑地一笑,“哼~我張墨辰的人,我當然喜歡,關你何事!”
弦貢瞪紅了雙眼,回頭看了看同樣是笑意盈盈的藍煙,一字一句都像是擠出來的,“既然是你的人,就照顧好,我送來的藥比你那什麼庸醫的藥好千倍萬倍,否則怎麼至今都這麼虛弱?”
他這一番話莫名其妙讓墨辰摸不著頭腦,他怒氣衝衝就是為了這個?
藍煙艱難地喘著氣,“你——你休要冤枉王爺,那,那藥是我,我自己不要......”
弦貢腳上手上突然鬆了力氣,墨辰猝不及防一步趔趄,弦貢輕蔑地勾起嘴角,而後板著臉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在漢軍軍營裏高高在上的弦貢,卻唯獨覺得未戰先敗輸給了墨辰。
弦貢忽然湊在藍煙麵前,墨辰如敏感的小鹿緊緊抓住他的胳膊,他憋著勁掙脫,隻為能和她麵對麵說句話,“我告訴你,我弦貢從來不傷女人,你最好給我趕緊好起來,不然讓出去的沙城我一樣能搶回來。”
藍煙瞪著他一臉的不服氣,他若是為了內疚,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誰知道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呢?
弦貢一臉怒氣甩開墨辰的手,站直了身子,一言不發大步流星走出了軍營,營外是膽戰心驚緊握兵器的士兵,他們緊張地看著他,嘴巴半張著好似想要嘶吼什麼卻有所顧忌。營帳內傳出來墨辰低沉的聲音,“放他走”
墨辰把弦貢扔給他的藥膏遞到藍煙麵前,“你為什麼不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