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昏暗的月色下，來人一襲鐵灰色的夜行衣，這身影看起來竟比男子的那一身黑衣更加灰暗。他的臉藏在黑暗之中，身體幾乎全都被暗影遮擋，隻能隱約瞧見他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在悄悄地打量著他。
見到他現身，黑衣男人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不悅的說道：“適才聽聞閣下的話音，原以為足下是個方外高人，想不到竟是個……”他鼻尖輕哼一聲，未再明言，但卻絲毫不掩飾語氣裏的輕蔑不屑之意。
聞言，灰衣人不怒反笑：“哦？‘原來竟是什麼’？你隻管明言便是。”
銀色的麵具裏發出幾聲嗤笑，繼而淡淡道：“想不到足下竟也不過是個梁上君子罷了——一個梁上君子，其身尚且不正，又何談插手他人之事!”
“方外高人也好，梁上君子也罷，這都無關緊要。“灰衣人依舊波瀾不驚的說道：“不過，我今夜既已冒險出現，就打定了主意不會讓你帶她走！”他的語氣頓了一頓：“你可知道宮中侍衛有多少，六宮禁軍又有多少……更莫提當今聖上私下蓄養了一批死士，此地雖然僻靜，但畢竟是靈華宮偏閣，若然你在此地再做耽擱，到時難免會被人發現，所以我勸你還是快快出宮吧！”
不知為何，聞言黑衣男子身上的殺氣更濃，攬著沈夢冰的手臂箍得更緊，隻聽他咬牙一個字一個字的沉聲道：“若我一定要帶她走呢？”灰衣人沉默了一會兒，目光閃動，似在思量如何應對之法。
他冷哼一聲，道：“老實說，你是不是和上次的那個人一路的！千方百計想要阻撓我——你海南劍派武功辛辣奇詭是不假，不過使詐淬毒始終都是旁門左道。況且上次我是因為顧忌到夕兒的安危才會被他得手，但這次——哼！就憑你！”語畢，他不再多言，順勢便欲抱起沈夢冰。
灰衣人腳步微錯，橫身一攔，男子隻覺眼前一花，灰衣人便已攔住前路。上次與自己交手的鍾浩炎無論劍招還是身法無疑都極快，當世已難逢敵手，但若論身形步法之奇詭輕靈，卻似乎連鍾浩炎都趕不上。這灰衣人的聲音雖然暗啞難聽，但是這一動之間，卻忽然令男子發現這灰衣人的腿雖然很長，但是腰卻很細，仿佛是個女人。
感受到對方身上發出的無形壓力，黑衣男子如獵豹般更加戒備，全身骨節皆突然長出三寸，如爆竹般發出輕微的劈啪作響，他咬牙瞪著一雙血瞳，怒道：“你定要逼我出手！？”
烏雲交替，幾縷微弱的月光輕移，斜照在灰衣人的臉上，照出了他三分之一的臉。
雖然隻有三分之一的臉，卻似乎也太多了——隻瞧了這三分之一的臉，他的背上就覺得有些粘粘的、濕濕的、冷冷的。
那種感覺就好像剛有一條蛇從身上爬過去。
這張臉看來就如同一個壞了的饅頭，一個煮壞了的蛋，一個剝了皮的石榴，一個摔爛了的柿子。
誰也無法在這張臉上找出鼻子和嘴來。臉頰兩邊依稀布滿了深深地刀疤和劍痕，在原來生著鼻子的地方，現在已剩下兩個洞，洞裏不時往外麵“絲絲”的出著氣，這聲音聽起來即像在吹哨子，又像鼓動著尾巴的響尾蛇。
在原來生著嘴的地方，現在已剩下一堆扭曲的紅肉，每當他說話的時候，這堆紅肉就會突然裂開，好像僵屍張開了嘴，要將你吸進去。
這灰衣人長得實在太過可怕，也怪得離奇。沒有人的臉會天生長成他這個樣子的，此人想必定是經曆過一段極可怕的往事，傷成這樣還能活到現在必不容易。
他無疑可以說是很沉得住氣的人了，但就算是他看到這樣一張臉時也不能忍受——他簡直不能再去看第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