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關外天高,孤煙直上雲霄。風雪斜入,如猙獰魔障,吞了煙雲。

金碧寒殿外,甲胄兵士哆嗦著取暖,憧憬的望著窗欞上火盆騰光,悄聲細說那驚鴻一瞥。

五日前,素有“美將”一稱的鎮國將軍裴羽含笑屹立,七尺有餘,鎏金鎧甲在身,魁梧如鬆,漆眉虎目,削鐵之容,犄角大八字須下薄唇微勾,眸中簇火,麵向廣闊天際,斂出晦暗不清。

在一輛華麗的馬車越來越近時,眸中火光添薪柴,車近一分燒的便旺一分。

直到馬夫籲了一聲,馬車停在身側,帷簾一開,未見花容,隻聽一聲溫婉清音:“羽哥哥。”若這歲寒天結在屋簷上的冰溜子融化,滴滴答答切切鑿鑿。

裴羽的手伸了過去,又一句滴水之音傳來:“央兒雖入了姬門,卻未忘男女之防。”

裴羽收回了手,眉目不顯一絲不耐,這著實讓伸長脖子看美人的甲胄兵士訝異不止,看來裴羽極是寵愛此女,素日誰敢忤逆一言九鼎的鎮國將軍?

黑色鍛繡狐膁褶子大氅下,淺絳蹙金線長擺鳳尾裙拖曳於地,一手微拎裙擺,隻露出雲絲繡鞋的鞋頭珍珠,一手搭著作垂首恭敬狀的婢女,施施然的下了馬車,盡顯端莊閨態。容顏隱在氅帽裏,隻能瞥見瑩瑩如玉的光華。

裴羽同她並肩而走,麵上現出焦灼,竊竊私語道:“央兒,可得手了?”

“你要的人就縛在馬車裏,小千歲。怕是到了琪玉關了。”她裹在大氅裏,歎息繞梁。

內殿富麗馨香,雕欄玉砌,火盆簇旺。

五日,連著五日。她不見任何人。

端坐在火盆邊的小塌上,闔目,雙手合起,無聲祈禱。

五日了,五日了,過了琪玉關,便是沒命回了吧。

千歲。

千歲。

最深處腐朽瘡痍的臭水攀著枯死的老樹根一路向上,直到湖麵漂浮著惡心的菌毒水草,大片大片的蔓延。

她窒息在髒汙中,伸出了白骨手,岸上那個白衣軒然的男子,被她拉入深潭,他的軒然白衣,他的瓊姿玉骨,他的風華正茂,立刻便髒汙吞沒。

千歲。

千歲。

對不起。

我們不共戴天。

五日裏,她徹夜難眠,蓬頭垢麵,眸光渙散。

氅帽摘下,麵如殊璃脆玉,延頸秀項,娥眉纖巧如遠山一脈,容顏雅致,雖不是最精巧嫵媚,倒靈傑秀氣。月水清眸溫婉宜人,本該熠熠生輝的眸子如烏雲遮月。

婢女一聲不吭的站她身側。她癡狂了五日,婢女便站了五日。

這日風雪正近,窗欞上的白紙被刮的簌簌作響。

婢女總算是沉不住氣了:“央姑娘,快隨我走,裴羽就要過來催命了。”

她這才神智稍回,眸中暗淡,無懼生死的模樣:“你是何人?我的初紫去哪了?”

“初紫,哈哈,初紫!一個整日做著將軍妾夢的奴婢,一個監視你的內奸,隻有你這個愚蠢的主子會把她當妹妹待!”婢女猖狂的大笑起來,眸子裏是令人膽寒的恨意。

她不為所動,這個聲音好熟悉。可是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千歲。

千歲。

千歲說不準已經沒了吧。

隻見初紫的麵皮一撕,露出的分明是死去的海棠的花容。

海棠輕笑:“央姑娘連奴婢的聲音都記不得了,小千歲待你可好,你卻巴巴的望著裴羽這個賣國賊。小千歲明知九死一生還是奔了過來,如今不用裴羽動手,被雪崩埋了個幹淨。若不是小千歲要奴婢誓死保護你,奴婢真恨不得一手掐死你。”

“小千歲死了?”月光如水,芙蓉麵被雪欺過。

她怎麼了,這不是正合她意嗎?她倔強的抹掉淚水,卻一顆接一顆沒完沒了。

十五歲,她被送給小千歲。

小千歲是誰,那是惑君王的宦臣儲升義子,以“春風客”自居,身七尺,瓊姿玉骨,貌比婦人,閑散度日。

一句“春風過姬戶,客來掃****”更是雅人粗人飯後談資的葷段子。

小千歲拿什麼過姬戶掃****,她跟他三年,他一次不行。

她以男女之防避諱著心儀的裴羽,世人以修髯為美,她曾經心心念念的裴羽,美髯天成的美將,為什麼她一看到他這張臉就想到釉滑瓷白貌比婦人的小千歲。

裴羽,裴羽,他們兩小無猜,定了娃娃親。

那個時候,她不是一入姬門世代為姬的姬門女,那個時候,她叫陸央。

那個時候,她是從二品的內閣學士陸忠之女,雖是庶女,卻無嫡姐,受盡榮寵,兩位兄長都在邊關任職。

那個時候,她養在深閨,猶記得父親含笑道:“央兒,這就是你未來的夫君。”

是什麼時候,她開始叫央姬。

十二歲那年,慶元二十七年。

慶元帝耿堯五十有九,不複在位前二十年的勵精圖治,自比曠古帝王,迷戀修仙之術,重用宦臣儲升。儲升不論日夜伴君身側,揮毫批折,玉璽在手,儼然比帝王還帝王。太子耿晉聯合五皇子耿煜發動一幹大臣清君側,儲升被軟禁。誰料四支兵馬據京城東南西北四方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