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曾不止一次地對我說:“小莢,你到底是心太善。”
我不解,或說是不滿。
“為何?”
“你將來要成就的,是暗,而不是佛。暗,怎可心善。為暗者,必無心。”
人為何要善,而為暗者又為何無心?
“人性乃為善,無心乃為暗。”
“小莢,為暗者,首要無心,再者必有出神入化的武藝和握瑜懷瑾的智慧傍身。你的武藝和智慧天下恐怕無人能及,隻是心,太善。若想高人一等,俯視天下梟雄,要無心,即不善。切莫辜負為師,莫辜負一身武藝。”
而又何為暗?
暗,滅之道。
或說,礙我道者,殺之。不容刻緩。
即,帝王之道。
帝王,又怎可太善?
卻又奈何,我為蓂莢。
盼我一日登基,從此天下,不夜。
莫負我師,我藝。
莫負我,為暗。
*
戎蘇大陸
我,蓂莢。
曾聽聞師傅和眾師兄談起,蓂莢,是傳說中的一種瑞草。
而我,隻不過是一個煞氣纏身的可憐蟲,遭家人拋棄,棄於這懷山之上。恐是師傅見到我,憐惜我,才取這麼一個名字來壓福。
壓福,在戎蘇,是不讓好運流失的意思。
懷山上,有一處清風堂,堂裏有一個得道仙人,那便是我師,慧稽。
這裏的弟子都是男子,隻因這清風堂向來隻收男弟子,堂中可修之術隻適合男子,隻傳授男子。
而我,隻是一介女流。
師傅收留了我,還教了我文韜武略。
隻是將我扮成男兒。
師傅喂我吃了一種藥,可隨意改變體性,為此,我曾暗暗高興。
師傅也曾告訴我,當日撿到我,他本不想收留,但是他發現我經絡奇佳,極是適合習武,且在後來略長時發現我極聰慧,怕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奇才,便略加雕琢,卻大放異彩,師傅便將珍藏多年的武學秘籍連同隻向堂裏傳授的技藝全部授予我,並向我講解天文地理,奇門遁甲之術,還有必要的識人之法,前提是,我為暗。
我不懂為何師傅讓我為暗,但我心善,向來是不聽從的。師傅見我如此也不好作甚,隻是一遍遍地對我講:“小莢,你心太善。”
懷山是個一年四季風景如畫的寶地,處處都是猛獸出沒,但是通人性,和堂裏弟子們相處都還融洽,但是難免遇見一個發狂的畜生。堂裏弟子們一向都是三五成群出行的,若是形單影隻者,也必是武功不凡的弟子了,所以都不怕,都能夠製服。
隻是今天,不是了。
懷山,已經是被鮮血刷染,幾天前放的山火,此時雖有傾盆大雨,卻是還不曾熄。到處都有餘火,到處都是清風堂弟子的屍體,就連師傅,也是受了重傷,已然奄奄一息。
師傅是得道仙人,輕易不會受傷的。
隻為保護我。
我,終究還是,心,太善罷。
師傅是為了保護我,才受的重傷,而我,又怎會不敵這些人?
我哭著抱住師傅的身,師傅臉上此時血色全無,一雙一向清明的雙眼也變得渾濁,沒了光澤,煞是可怕。師傅的一條腿也已經沒了活生生被那些人拽下。
都是因為我。
我握住師傅的手,企圖溫暖他逐漸冰冷的身體,哭著喊著,用手抹去師傅臉上的血跡。
血,不斷湧出。
好恨。
這都是因為自己,是我。
若不是我,師傅怎會受此重傷,若不是我,師傅又豈會如此不堪,若是我曾聽師傅一句勸,便不會如此罷……
“師傅,師傅,都是徒兒……”
師傅奮力眨了眨眼,緩緩抬起手,扶上我的麵頰,仔仔細細看著我。
“小莢……”
“師傅。”
“小莢,聽師傅最後一次說,切勿忘了……”
“師傅,小莢在,在聽。”
這是師傅的最後的話了,我怎可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