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句話都狠狠敲在她心上,仿佛拷打。她想起那一日在長樂宮,自己出嫁前夕,太後拉著她的手溫柔叮囑道:“哀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以後太子就交給你了。他性子古怪,總有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你要好好提點照顧他。”她羞得臉頰通紅,卻捏著衣擺用低如蚊蠅的聲音堅定道:“阿雲一定不負太後所托!”
可是最後她還是辜負她了。
她早就不記得從前自己是什麼樣了。
她大笑,聲音說不出的悲痛淒愴。起身搖搖晃晃地走至案前,順手拿起那杯毒酒,微紅的液體盛在雪白的玉杯中,竟是說不出的好看。就好像這世上美麗的東西裏總是藏著致命的危險。
“多謝呂大人指點,我了悟了。”她轉頭看向呂川,“我真是太傻了,居然為了一個心中沒有我的人把自己弄得千瘡百孔、麵目醜惡。”
最後看一眼外麵的漫天飛雪,那樣幹淨潔白的世界,她曾經也擁有,卻被她毫不留情地拋下。
“可惜我醒悟得太遲了。”
仰頭飲下杯中毒酒,她唇邊帶笑,似愉悅似嘲諷。
是哪一年的上林苑,春色旖旎、如詩如畫,她捧著新摘的桃花穿過林間小道,一支羽箭卻忽然從一旁的林子中射過來,堪堪貼著她的身子而過,驚得她將手中的桃枝全落到了地上。她僵了片刻才想起回頭,卻見一個錦衣少年騎著白馬朝她奔過來,身負墨色長弓,英挺的麵容上猶自帶笑,馬蹄過處揚起落花無數。
他停在她麵前:“對不住對不住,一時手滑。沒嚇著小娘子吧?”
她怒目而視:“你可知你差點一箭射死我!”
他撫著下巴思索片刻,從馬上下來彎腰撿起被她扔落在地的桃花,將一枚簪上她的發間:“那我替小娘子簪這朵碧桃,權當賠罪了。”
他身上有清爽的男子氣息,仿佛鬆柏,身軀挺拔,如同蒼鬆立於山巔,自有一種風範。她有些呆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個男人,看著他那雙秋水般的眸子。他凝視她的眼神好像十分專注,又仿佛漫不經心,讓她的心開始詭異地狂跳不止。
見她不生氣了,他笑一笑翻身上馬,眼看就要離開,卻忽然扭頭問了一句:“喂,我叫姬洵,你叫什麼啊?”
姬洵,這是太子殿下的名諱。
她沒料到堂堂太子居然會這麼介紹自己,一時有些傻眼。
他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回答隻當她不願意,無趣地搖搖頭便策馬離去。
她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樹林深處,才慢慢道:“阿雲。我叫阿雲。”
前塵往事譬如幻夢,那個笑著替她簪花的少年如今卻輕描淡寫賜她一死,全然不顧他們多年夫妻情分。
原是她錯了。
一開始便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