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條魚在飯店的魚缸裏遊著，他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進來的，那時候的事情，他大多已經記不清了，現在已經過去很久了，大概已經有了一年。
他在魚缸裏遊著，看到又有一條魚被一張大網帶走了，魚缸裏曾養了許多魚，他們一代一代穿下來一個傳說：最幸運的魚會被一張大網帶走，然後被“放生”，誰也不知道“放生”是什麼意思，也許就是去另一個更大一點的魚缸裏吧，但是有一條很有見識的魚說，放生就是去往更大的世界，那裏有數不盡的吃的，那裏有數不盡的魚，每天早上和傍晚可以見到黃色的太陽從很遠的水裏升起來，那裏簡直是天堂。漸漸的，魚缸裏形成了一種信仰，大家叫它“天堂教”，故事開頭提到的那條小魚是教派的虔誠信徒。
有一天，那條很有見識的魚幸運的被網撈了起來，往天堂去了，從此魚缸裏便少了許多的話，每條魚都沉浸在悲痛裏麵，那條虔誠的小魚是最難過的，雖然他從來就沒有和他說過話，但每當那條老魚講起放生的黃金天堂時，他都很認真的聽著，心裏生出一種極大的向往，然而先知已去，從此可就太無聊了。直到那條總是苦大仇深的魚的到來，才給魚缸裏帶來歡樂。
後來魚缸裏又來了一條老魚，他才不信什麼天堂的想法，他覺得魚的痛苦是天生的，是無論如何也不可改變的，魚生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等死，然而他似乎也不知道什麼叫“死”。
魚網又下來了，一群魚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為了去向傳說裏的那個天堂，便衝向那網。他們打了起來，那條小魚爭不過老魚，隻能退出了，但他似乎見到了那條說不信天堂的魚也在魚群中爭鬥著，他被五條魚圍著打，打的遍體鱗傷，卻還在朝著那個網遊著，然而他最終被打了出來，他在魚缸的一個角落待了大概有五天，嘴裏一直碎碎念念：爭那個網有什麼意思呢？他們真傻，誒，可憐可憐，不知道好好的活在魚缸裏，卻要去追求什麼理想，這大概就是永恒不變的魚性吧！
後來有一天早上他也被網帶走了，因為他死了，翻了白肚皮。
魚兒一條一條的被網抓走，小魚也成了老魚，他對著一批批新進魚缸的小魚有著滿肚子的故事要講，包括那條很有見識的魚，還有那條總是苦大仇深最後翻了白肚皮的魚，當然也有那個黃金天堂的夢想。他講著，不斷的講著，然而並沒有一條小魚聽著，甚至沒有一條魚搭他的話，他們隻是遊著。
盡管他心灰意冷，覺得現在的魚缸裏未免太過於冷清了些，但好在沒有人與他爭那個網了，他終於如願以償，被那個網從魚缸裏撈起了，他離了水，便覺得渾身發幹，發癢，但他向來是虔誠的，他以為這是進天堂前必有的磨難，他覺得自己被送進了一個扁平而發黑的粗糙容器裏，過了一會兒，似乎有液體澆在了他的身上，他初以為這是魚缸裏的水，覺得那條泛白肚皮的魚說的有道理：所謂天堂不過是另一個魚缸，然而他有感到原本魚缸裏的水並沒有那麼稠，那麼讓人生疼，他漸漸的感受到了刺痛感，然而他毫不在意，以為這大概也是上天堂前必經的苦難。慢慢的，他被煎成了金黃色，天堂不知道他有沒有去到，但他確實進了人的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