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來的人影身姿英挺俊逸,步履間披風起伏,便似有莫可名狀的清貴威嚴煌然流轉開,無形中傳遞一種威懾感。

他的聲音低沉飽滿,宛如鍾玉相撞,極富磁性,硬靴扣擊地麵發出簡潔有力的聲響,一切的一切都意味著這是一個沉著自信富於力量的成年男子。

帳外的人紛紛望來,動作統一齊整地行叩拜禮。

“拜見陛下!”

最後出現的男子竟是周國的皇帝。

隻見他快速走近,右手一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劃過炫目的一道流光:“都起來吧。”

眾人聞聲站起,視線從貴氣上乘的靴子一直往上抬,越過這具優質完美的體魄落到最上方的臉部,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張漆黑麵具。

隻要現於人前,陛下永遠是戴著一塊漆黑的麵具,將麵容深藏,沒有人知道這麼做的真實目的,但在場的人都已經習慣。

“子演如何了?”周皇又問了一遍。

幾人尚來不及回答,帳簾一掀,白發蒼蒼的老大夫沉肅道:“陛下,小侯爺快不行了,想見您最後一麵。”

營帳裏彌漫刺鼻的血腥味,燭光在帳簾掀起的時候重重搖晃,顯得更加昏暗。

床上是個奄奄一息的人影,床榻邊染滿了淤血。

周皇並不計較髒穢,過去俯身按住他:“子演,你感覺如何?”

“如何?”子演想笑又笑不出來,表情慘淡而古怪,“我周子演一生,癡於武道,也算是不惜拋官棄爵,自詡頗有些造詣,終日沾沾自喜,誰知……誰知世上還有那樣的人物……”

人的聲音一定程度上可以傳達出這個人的狀態,周子演此時氣弱聲嘶,已是不詳之兆。周皇轉頭問老大夫:“他什麼情況?”

老大夫恭敬回答:“肺腑五髒遭到不可逆的重創,已經不足以維持正常生命活動,尋常藥物無法醫治,怕是拖不過今晚了。”

“用內力治療呢?這不是內傷嗎?用內力治療如何?”

“這……恕老臣直言,傷勢太重,普通內力起不到作用,至多是多拖個十來日,徒增痛苦,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是丹陽子那種境界的高手,或者打傷小侯爺的人親自施救,才有一線生機。”

說了等於沒說。

周子演忽然用力抓住周皇的手臂,仰頭艱難地說:“陛下,這次行動無論失敗,失敗與否,最終都難逃一死,臣沒想過能活下去,能死在……一代高手手下,也算是上天厚待,不虛此生了。但臣是……是照著、照著您的吩咐做的,您答應過……”

“朕記得。”周皇閉閉眼,沉聲道,“你心中的牽掛朕都記著,定保其一生無憂,子演你,安心去吧。”

得了保證,周子演鬆開手放心地躺回去,忽地側身嘔出一口黑血。

醫侍有條不紊地為其擦拭,周子演卻揮揮手,閉目輕輕哼起不知名的小調,帳內的血腥味更濃了。

周皇看了一會,轉身出帳:“看情況,給他個痛快。”

老大夫躬身應是。

“何人擅闖軍營!”

就在周皇要踏出營帳之時,一道聲音厲然急喝,他能聽出這是自己的終生暗衛,被稱之為周國皇帝最後一道防禦鐵板的暗衛“重”所發出的,登時便是一驚。

既然是最後一道防禦,若非生死關頭是絕對不能輕易出聲、現身的,甚至曆代皇帝的終生暗衛終其一生都不曾出手過,懷著一身絕頂武功最後陪葬皇陵。

這就是終生暗衛的命運,就像一個強光之下亦不能現出行跡的影子,而當他出現時,往往意味著他的主人性命受到威脅,已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刻。

可是眼下沒有一點征兆的情況下,重居然突然出聲,這意味著什麼?

周皇不退反進,一掀簾子大步踏出。

夜風如狂,席卷著滿地沙塵滾滾撲麵而來,仿佛暗夜的怒潮。風中送來淒厲的鳴嘯,那是空氣被劇烈震蕩所發出的爆破聲,由遠及近,攜著渾然殺氣直逼周皇眉際。

鏗!

震耳欲聾的唳響在周皇身前炸開,火星四射。

一個暗黑的影子擋在了他身前,反手斜舉著一把寬刃重劍,一片青翠欲滴的樹葉凝固在劍上,周圍還有沒來得及熄滅的火星。風一吹,葉子悠揚墜落,露出重劍上一個尖銳冒煙的凹陷。

時光仿佛凝固,帳外議論著的人們猶保持著議論的姿勢和口型,目瞪眼呆地看著這一幕,似乎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直到風中傳來一個清冷冰潤的少年聲音。

“不愧是周皇的終生暗衛,不但發現了我,還能擋下我這一擊。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