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具癱軟的“身體”我幾次想“鑽”回去,可隻要一陣微風吹過,就能輕易的把我從“身體”裏推出來。我試著同阿清哥說話,碰觸他,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完全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似的。
我慢慢懂了,這難道就是死的感覺嗎?看的見,聽的到,卻摸不到,就如一片透明的雲。
我隻好繼續飄著,看阿清哥要如何處置我的屍體。
他坐了好久,久到我以為天就要亮了的時候,他抹掉了眼淚,將血刀在溪流裏清洗幹淨別在腰間。回來後,一把將我的身體背在身上步履蹣跚的離開了。
我一路跟著,他背著“我”往山的深處走去。越進深山,路就越難走,沒一會他就再也走不動了,放下“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望了一眼天空,天際的白肚皮雖然還未露,但多年早起的經驗告訴他——天即將破曉了。
他加快了動作。深山的樹木繁多,他正一籌莫展之際,一棵參天大樹映入眼簾。他驚喜的發現這棵樹不僅大,而且樹中心竟然是空心的。他將我”塞了進去,拾了許多枯葉與樹枝擋住洞口。他渾身是汗,衣衫更被我的血液浸濕,他於是脫下血衣一同扔在裏麵後匆匆忙忙的走了。此時正值白天與黑夜交替之際,村裏人大都還沉靜在夢鄉裏,沒有人看到街上他行蹤詭異的一幕。
一點一點的光從天空的邊緣透出來,不知為什麼讓我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光影掠過,我就覺得好像要燃著似的,慌忙閃進那棵空心的樹洞中。緊接著就是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迷迷糊糊中好像置身於一個巨大渾濁的光團前,釋放出無盡的吸力,在我即將飄進去的時候,突然有一隻小小的手緊緊抓住了我。
我從沒見過那樣的一隻手。還沒有我的食指大,沒有皮膚包裹露出裏麵鮮紅鮮紅的肉,甚至連手指都沒有長全。可就是這麼一隻恐怖怪異的手,卻讓我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絲憐愛,讓我不忍就這麼飛入光團,我停了下來。直到那如日暉光華般的亮度黯淡到僅剩零星微光,最後消失,我仍停留在樹洞中。
那是我未出世的孩子在挽留我,他不願還沒見過這個世界就重新遁入輪回之門,我欠他太多,又怎能忍心拒絕他的要求?
又過了些時日,阿清哥來過幾次,帶了些元寶蠟燭祭拜。眼中仍含著淚,不住的叫我要原諒他。還說了許多話,但聽的多了,我漸漸沒了興趣。看著隨風飛舞的元寶與香灰,我覺得我很快就要與它們一樣在這個世界消逝。我沒有靈位,這些祭拜燒再多也無法受用。
白天我就躲在樹洞裏,入夜我便飄蕩下山,我很想回家看看爹娘,但卻發現無論如何我也無法越到村口老槐樹的另一邊。我隻好遊蕩在濂村的上空,突然一處亮光大閃,我遠遠的見著了阿爹和阿娘,我歡喜萬分卻沒有叫他們,即使我叫了他們也聽不到。我隻想在消失前好好的看看他們,他們是我在這塵世中唯一的依戀。
我蕩了過去,卻看見他們被一群手持火把的人包圍在了中間,為首的那個男人一臉怒容。阿清哥在那個人的身邊,也是滿臉陰鬱,而她的新婚妻子一臉鄙夷的站在那人的另一側。
番外。
阿爹的頭破了,鮮血染紅了他的半邊臉。阿娘顯然也是受了驚,又是心疼,一雙手死死的抱住阿爹,眼淚不停地從眼眶掉落。
阿爹知道我肯定是去找阿清哥了,深夜出走,又多日未歸。他費了大力氣終於找到了阿清哥,但他卻一口咬定沒見過我。阿爹自然不信,執著找他要我,最終鬧到了村長家。
濂村的村長看過去不過四五十歲,一身銅皮鐵骨甚是彪悍。此時他斜睨地看著阿清哥,等待他的答案。
“嶽父,我不認識他們。”他麵色雖蒼白,但卻說的斬釘截鐵。
他的新婚妻子露出勝利者的微笑,得到自己丈夫肯定的回答後氣焰頓時囂張,不屑的看著兩個老人家,不堪入耳的惡毒話語從她豔紅的嘴唇不斷吐出。
阿爹氣急,搶上前來要與譚清對質,卻被濂村村長一腳踹中心窩,頓時倒地吐血不止。
眾人見阿爹倒地,上前就打。阿娘撲上前以身護住阿爹,背上不知挨了多少棍,一絲鮮紅的血從她的嘴角溢出。
村長叫停了眾人,不耐煩的叫他們兩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