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而行，在冷冽的北方土地上恐怕是最稀鬆平常的事情了。
身著一襲黑毛皮衣的女人用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的手掀開遮擋在眼前的厚重的兜帽，凝視著這片白雪覆蓋的森林。小時候在溫暖的房間裏，年邁的老人最喜歡給她講那些極北之地幽深的森林中的那些關於精靈和鬼怪的傳說。不過老人家有些奇怪的口音，再加上實在是年事已高，那些古神和傳說中先祖的稱呼經她之口說出難免顯得有些含混不清。
更像是現在在肆虐的暴雪之中，環繞著一行人的參天古樹發出的枝杈斷裂的低鳴。
她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裏那個幼小的鮮活的生命。凜冽的寒風拂過她如黑夜一般漆黑的長發，像是匕首劃在蒼白的臉頰上。不過一直悶在這身野獸的毛皮大衣之中的確讓她有種絕望的窒息感。
“夫人，”身旁拄著一根黑色的鐵製權杖的男人用沙啞的聲音畢恭畢敬的說道，“請您將帽子戴上，寒風和暴雪會帶來不幸的疾病。”
“我知道，”她有些恍惚，甚至有些認不出自己微弱，幹澀的聲音了，“有沒有阿福的消息？”
“還沒有，夫人，”一些跟在隊伍後麵的手持著輕弩和長弓的人答道，“不過請您放心，按照地圖上的指示，翻過這座山就是那些少數的遊牧民的村落了。”
呼嘯而過的狂風和不斷拍打著臉龐的雪花使她不得不再次將帽子深深的拉下。
“願先祖們的靈魂保佑我們。”她想到，就像在開戰之前那些在營帳裏晃來晃去的預言家或是薩滿一樣。
是啊，都是因為這該死的戰爭。
這是一個看似和平卻隱藏著陰深的暗流的時代，當人們從那些偽神們的束縛下掙脫掉鐐銬之後，卻向著曾經一同浴血奮戰過的兄弟們舉起戰爭的刀與劍。更為可笑的是，這些推翻了神的暴政的人們卻還會在戰鬥打響之前祈求古神們虛無縹緲的眷顧和庇佑。
尤其是在北方，曾經崇尚自由的各個汗王們如今為了土地和所謂的榮譽互相殺伐，奴役其他的部族。雖然在溫暖的南方情形也不會好到哪裏去，聽一些遠遊的苦行僧說，那些坐在鋼鐵的城市裏的君王和軍閥們也處於長期的混戰之中。
如今，神的虛偽已被揭示，更何況是肉身的凡人們的野心。
在昨天夜幕降臨之前，她還是在雪原上禦馬奔騰的大汗最寵愛的妻子。不過現在，她和那些尖叫著逃離戰場的逃兵們沒什麼兩樣，如果非要苛刻的找個區別的話，可能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她目前為止還沒有被敵對部族的狼犬撕成碎片。
大家都是一樣默契的沉默寡言，隻有那個拄著權杖的老夥計艱難的在厚重的雪地裏蹣跚時所發出的沉重的喘息聲。他曾經是部族裏最有威望的薩滿，和那些住在雪山之巔的神秘主義者不一樣，這個老頭兒可是真的掌握了一些遠古流傳下來的巫術。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會總是在那裏喋喋不休的念叨著這個神那個神的那些事，這一點她倒是挺喜歡的。
“不......”走在最前麵的那個戰士抽出了腰間的彎刀，示意一行人停下。
她透過飛舞的雪花看到前方不遠的樹幹上有一具黑漆漆的屍體。在寒冷的樹林之中，即使是人體內噴湧出的鮮血也會瞬間幹涸，結成一塊一塊的血塊。那具屍體被人用弩箭釘在樹幹之上，扭曲的臉上還凝結著臨死前的驚恐和深深的怨恨。但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阿福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