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著他離開的方向會心一笑,心想,下次,可能不會再見了吧。
今日站的有些久了,尋了塊大石頭靠著坐下,不知不覺已坐到晌午。雖是深秋,可烈日當空,也曬的人有些發熱,而我從手臂一直連著身體的一大部分,都在陽光下漸漸化作透明。在這坐的久了,反而越坐越懶,索性也不再動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變化透明,我腦中甚至閃出一個念頭來,或許我這樣一直坐下去,我這一生可能就會在這裏終結了吧。
正胡思亂想著,眼前卻突然投下一片陰影來,我抬頭望去,追痕脫了外袍用手舉起,幫我遮了大片的陽光。我隱身在這片小小的陰影之下,身體又開始逐漸恢複正常,我依然靠在石頭旁歇息,他還是舉著外袍幫我遮陽,我們就這樣一坐一立,默默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陽光已不似剛才那般強烈了,追痕收了衣袍穿上,輕聲說道:“你說的事,我答應你。”我笑了一下,說:“謝謝你。”
追痕說:“可是主上未必會信。”
我道:“你就跟他說,我已恢複記憶,不願再跟他在一起,從此天涯陌路,不要再來找我。”追痕立了良久,才緩緩點了下頭,“我今夜就走。”我點點頭,猶豫了一下,說:“一路小心。”
追痕轉身而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我,我看著他,微微笑了笑,他亦對我牽強笑了一笑,轉身快步離去,我朝他離開的方向看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唇齒輕動,“再見”,我說。
就這樣,我從正陽當空又坐到了夕陽西斜,又從夕陽西斜又坐到了繁星滿空,始終未挪一步。我不知道又坐了多久,直到起身時四肢已經麻木,痙攣的經脈連著我的身體微微抽動,我彎著身子在原地緩了緩,挪著步子朝後山走去。
今日的月色十分好,我路過房間時順道拿了莫問琴,沿著這一路月色,走過兩條石子小路,翻過一座小山丘,到了青九湖旁。青九湖再往裏翻一翻,便是被封的禁地了,我抱著琴在湖旁坐下,清涼的月光把我的影子投在湖中,今夜無風,水波不驚。
手指翻動,“回初”之音響起,在這空空山穀中激蕩回旋,以後月下酣時,不知還有誰能再聽霍期彈一首“回初曲”,沒想到,那日一別,當真要成了最後一眼嗎。
實在是累的緊,隻彈了兩遍曲子,便覺得頭暈目轉,再無一丁點兒力氣了,我撐著身體走到炎寒洞裏,挪到石榻上躺下,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炎寒洞裏此時正是寒氣逼人的冰天雪地,我蜷縮著身體無法安睡也無法清醒,隻在朦朦朧朧間,冷熱交替了兩回,待我再緩緩睜眼時,卻看見洞外有雪花飄落。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待我又細細看了一會兒,才發現是真的下雪了。
雪花簌簌落下,已在洞外鋪了細細的一層白絨,好多年的雪沒來的這般早了,臨東城的梅花不知開了沒,雪也像鳳華的一樣,來的這樣早嗎。我很想起身去洞外看一看雪,卻始終無力挪動身體,也罷,索性一直躺著,再不想其他。閉上眼睛,甚至還能聽見下雪的聲音,這是如今我能聽見的唯一的響聲了,這聲音讓我安心,讓我覺得我還存在於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