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遊魂人(1 / 2)

狼頭部族的人,把月亮湖當著聖湖,隻要趕得及,每逢日暮,必定放下手頭所有的事,風雨無阻前來朝聖。

這份虔誠,與人的善惡無關。

巴戶目不斜視,驕傲地夾在上千族人中間行走,有跟自己一樣的壯年,也多有老幼婦孺,所有人敞開著胸口繪著深入血肉的狼頭圖騰,緩緩而行。人潮擁擠,蜂擁向湖水。

在每一個狼頭部族人心中,祭拜的日暮,是最聖潔的一環。恭送走落日,迎接來月魂。傳說,狼頭族的先輩正是在月魂的指引下受到血狼神的羽蔭,得到了一縷獸神血脈傳承,才在莽荒草原誕下燎原的星火。

月亮湖,月族,正因為都與月魂有關,才被狼頭部奉為聖地。

而他們祖先得到的那絲血脈,讓部族人有著變異為凶狼的強大和嗜血。

上千血狼族人停在湖水邊,焦急等待,摩擦著腳板,像準備衝鋒的群狼,在用利爪抓扯腳下的泥土。

不久,有人攙扶著一位骨瘦如柴老人來到,那老人頭頂的白發稀疏,神態萎靡。

“是狼頭族的老族長!”圍觀的人議論。

所有族人按捺住焦急,麵色恭敬,彎下腰來,捶打胸口,行著狼頭族的叩首禮。

那老頭已經斂不去嘴裏尖尖的下齒獠牙,像隻快要枯死的草原狼。他倔強地擺脫攙扶,顫巍巍先行下水,掬來喝了一口。老族長望著斜陽染紅的月亮湖水,炯炯目光,跳躍著猩紅火焰,大聲宣揚著狼頭族的古語。

在那些圍觀的外族人和奴仆麵前,所有狼頭部族的人眼裏洋溢著高人一等的驕傲。

簡單的儀式過後,老族長回頭吼道:“嗷嗚!真神說,他正在等著子民最真誠的獻祭!”

“嗷嗚!”所有人響應著。

狼頭族人釋放著喜悅,有人抬來木筏,興奮地點燃筏子上的枯草和鬆脂,輕輕一推,那木筏子慢慢滑向湖心。

這是最好的獻祭,真神必定會滿意,連族裏娃娃都這樣想著。

目送著木筏燃燒著希望之火,投入真神的懷抱,沒有人去關心筏子上那個被捆綁著的少女,本來已流幹的淚水,又沿著眼角決堤而出。

夏阿怔在那裏,使勁捏緊了拳頭,那個女孩自己認得,昨夜才用髒兮兮的手喂過自己黃豆。

看熱鬧正起勁的傻子回過頭:“你在怨恨自己?”

傻子背對著自己,卻能精準地看透自己的波動,“是啊!我恨自己無能,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噗!”傻子笑了,“你才多大!幫我看好那頭小狼崽,你會得到你要的力量!”

看傻子的表情,不像在撒謊,夏阿看了眼狼崽,它還是一臉嫌棄。

“你才多大?”夏阿反問。

傻子認真的思考,“不記得了!”傻子記得阿楚跟自己一樣大,每逢生日,阿楚都會偷著拿來好吃的東西和自己一起分享,阿楚多大,也不記得了,傻子痛苦地敲了敲腦袋。

夏阿翻了個白眼,記住了傻子的話,真的也好,假的也罷,活著總得有個盼頭,目光注視著,夏阿繼續給那女子送行,腦子裏揮不去那張髒兮兮的臉。

“嗷嗚!”族老發出祈禱的前奏。

“嗷嗚……”

得到所有人的回應,那聲音拉開獻祭的帷幕。

不用老族長吩咐,狼頭族人褪去衣衫,光著上身尾隨木筏走進湖水裏。

夕陽的餘暉籠罩在湖麵,數以千記的狼頭族人,慢慢散開,一路默默跟著前進,直到湖水湮沒到胸口才停下,他們以為,讓聖湖之水沒過胸口,才能沐浴真神的惠澤。

而後,他們嘴裏喃喃唱著祭祀的古語,目送那木筏燒盡,化成灰燼沉入湖心,去往真神的懷抱。

傻子沒見過狼頭族的洗沐,隻覺得漂亮的如鏡湖麵,突然間落滿了討厭的水蚊蟲,有些髒。

“咚”一聲響。

不知何時,湖邊觀望的人群中多了一個老者,那老者訕笑著往青石板上擠,好占據一塊幹淨的地方,笑著示意傻子給自己騰點位置。

老者端坐好,整整自己的破爛長袍,右手拄著已經摩挲得光滑無比的木頭拐杖,滿頭白發不髒不亂地鋪在腦後,眼神向往,黝黑而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虔誠。

見周圍的人多了起來,老者開始來了精神。每次宣揚諸神的教義,自己總是選擇人多的地方,才不管狼頭族洗沐不洗沐。

老者一拄手上的木拐,擊出若希梵音,原本熙來攘往的人都好奇地瞧過來。

“那日!”

老人開始說書,這倒是稀奇,居然在月亮湖邊也能碰上個說書老人,還正巧趕在狼頭族洗沐之時,不少人駐足聆聽。

夏阿的記憶裏,有遇到過走家竄戶的賣貨郎,可這雲遊的說書人還隻是聽說。

狼頭族人的禱告如同響徹在耳際的群蚊之聲,老人的說書語,是喧鬧中的一絲寧靜,總能與之抗爭,穿過嘈雜,灌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