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老祖宗的話有見地!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不錯!不錯!你看那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吳三桂,自引清軍入關,崇禎被迫上吊,李闖兵敗出家,大好河山竟讓這滿洲韃子一領風騷將近三百年!”
舉人亭內,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無非是些不第秀才飯後茶餘的閑聊,這時亭外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一位長者,接道:“話是沒錯,想那目空四海力拔山兮的攝政王多爾袞當年是何等的威風八麵啊!就算是聖祖世宗皇帝那也是難得的雄才大略,隻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後世子孫竟一蟹不如一蟹。”眾人循聲望去,見此人約莫五十來歲年紀,但發白過頂,氣宇軒昂,頗有隱士風範,隻聽那長者續道“歸根結底,大好河山還是毀在了葉赫那拉氏的手裏啊!”語氣逐漸沉重低吟起來!“搞到今天跪地求饒,明天割地賠款,泱泱大國竟弄的滿目瘡痍這樣一個局麵,是何道理啊!”說罷長歎一聲,唱著“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徑自又去了!雖是窮酸秀才的滿腹牢騷!然歌聲哀怨悲涼!憂國憂民之情溢於言表!另人肅然起敬!
此處名叫仙霞嶺,是湖廣交界處的一個荒僻小村落。仙霞嶺因為是兩省邊界,雖然地處荒野,交通不便,但南來北往的行人仍是不少!時逢亂世,因此那些個窮酸書生也能嗅出個子寅卯醜來,農忙一消停,便都會聚在仙霞嶺山上的仙霞亭或說書談笑!或乘涼賞月!倒也自得其樂!由於來這裏的都是一些喝過幾年墨水的落第秀才,村民們都叫這仙霞亭為“舉人亭”!因此這裏倒也成了約定俗成的文人交流中心!他們時而放聲大笑!時而引吭高歌!時而爭論不止!時而痛哭流涕!生活已將他們演變成一個個麻木的莊稼漢,再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了!但那份前清舉人的習氣仍然不改!
現在他們更是抑製不住,過往行人早就將天下大亂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這天他們又在討論著宣統皇帝又有怎樣的世道。聽說孫逸仙領導了南方革命!袁世凱又要謀篡了大寶!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各述己見,難分難舍!直到那位長者的出現,他們才開始嚴肅起來,才意識到不管世道怎麼亂,苦的還是老百姓啊!不禁麵麵相覷!
那位長者姓曾名若元,人稱若元先生,是仙霞嶺山上有名的儒者,也曾是朝廷大員,後來因看不慣官場的腐敗和黑暗,遂辭官歸隱,退居山林,過著深居簡出不問世事的日子。這次若元先生突然蒞臨“舉人亭”著實讓眾人吃驚不小!等到若元先生離開之後眾人方才還過神來。於是又是一陣評議和揣測!有說若元先生善星術占卜,奇門遁甲!也有說若元先生有驚天緯地之才!今日出山必定暗藏玄機!
正在討論不休的時候,山道上響起了叮叮鐺鐺的馬鈴聲,隻見一行人打著“陳家堡”的旗號,緩緩而來!數十匹馬上都馱著沉甸甸的貨物,共有百十來件!可是隻看見七八個夥計押送。行人越來越近,光看包裝就知道是些貴重物品價值不菲啊!那幾個夥計邊走邊聊,有的更是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漫不經心的樣子!眾人不禁大驚!剛才還說的什麼天下大亂,軍閥割據,土匪橫行,這樣的年月就是官兵也沒有這麼大模大樣的過這山野之地,且這一帶更是不怎麼太平的!瞧這一檔貨少說也有百萬以上,那個土匪看了不眼紅?這“陳家堡”竟這麼不知死活,也難怪那些個土匪發財了!有的也很想弄個明白這“陳家堡”到底是什麼來頭!眾人不禁又是一陣噓唏!當中也有略知情的,“這陳家堡莫不是湘南永州府的!傳聞他們堡主黑白兩道無所不為,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當年朝廷也的給他麵子!堡子裏的陳家蛇場所養品種達數千之多!眾人一聽說蛇,有的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原來如此!”
“難怪,難怪!”之聲不絕於耳!
有的更是說:“你講的可是柳河東筆下的永州?”
“沒錯,沒錯!”
“我知道哪裏蛇多,說什麼永州之野產異蛇的不是”!
這時人們的話題不禁又轉到了永州府去了!
永州地處湘南,四麵環山,中有瀟水,氣候鹹宜,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永州這裏既靠山又有水,因此也有“魚米之鄉”的稱號!但由於地處偏遠,交通極為不便,因此知道永州的人也不多,但這裏有個美妙的傳說,倒是值得一提的!
相傳舜帝南下巡遊,至九嶷山,見此地風光雅麗,景色不凡,山高嶺峻,鬱鬱蒼蒼頗有王者氣象,遂樂而往返,縱情於山水之間。娥皇女英二妃見夫君一別經年,心急如焚,遂四處尋訪,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九嶷山打聽到了舜帝消息,可是這時舜帝已然西去!二妃傷心不已,痛哭流涕!情深於斯,感動天地!哭聲幽怨淒美,頃刻淚如雨下,不想淚水灑到了兩旁翠竹之上,說來也巧,那翠竹被淚水沾了之後,瞬間融合,表皮之上被染的班駁陸離,圖案綺麗,更是不可捉摸!從此九嶷山一鳴天下知了,也就是因為這個美麗的傳說,吸引來了很多文人騷客,到此觀瞻,感慨萬千之餘,難免題詩以記之!從此翠竹也就脫胎換骨改了一個更別致的名了,叫做“斑竹”。當地人為紀念娥皇女英二位娘娘,稱之為“湘妃竹”!稱她們姐妹為“湘妃娘娘”!逢初一十五皆焚香祭拜,為民祈福!也有不羈少年,也有風流才子,皆以此竹為情深唯物,情人之間互寄信物,以示堅貞。永州在當時是頗負盛名的!隻是後來人們漸漸的淡忘了這個美麗的傳說。直到柳河東被貶,人們再一次將目光集中在了永州這方熱土上!柳河東和永州人民結下的不解之緣,都一一記錄在了《柳河東集》裏,尤其是那篇《捕蛇者說》更是感人至深,催人淚下啊!寫出了永州人民的勤勞和勇敢也寫出當時人們的疾苦!最關鍵的是讓世人都知道了“永州之野產異蛇”……
“四平哥,你看還要多少天可以到家哦?咱們出來有多久了啊?這時候堡主是不是等急了啊?”
小恭試探性的一連問了幾個問題。他心裏非常清楚這次出來有多久了,他怎麼能忘記呢?他記得上個月的初六跟大夥一起來押辦喜事的貨的,那天剛好是自己成親的第四天,翠香是含著眼淚送他到山外的官路上的,屈指算算竟有二十六天之久了,說好原本半月能回去的,可是路上趕上了大雨,走水路是行不通的了,於是改走山道,這一拖就拖了將近半個月,不知道這時翠香會急成個啥樣?雖然早就稍了信回去,可是心裏仍然著急啊!
仙霞嶺山道上那幾個打著“陳家堡”旗號押貨的漢子,邊走邊聊!但明顯的可以看出他們的疲憊,因為一路上笑聲是越來越小了,不過說到一些特殊話題的時候,他們還是難以抑製內心的興奮,還是要爽朗的笑上好幾聲的。
“可能還要十來天吧!你小子是不是很久沒有弄你媳婦了?想著呢?”那幾個漢子異口同聲的嘿嘿嬉笑起來!
“小恭,昨天晚上麻哥叫你上桂花樓你又不上,現在又在大白天想著新媳婦,真是可惜啊!”
“對呀!昨日那個狗日的老鴇硬是說什麼有新貨到,害的老子不好好的弄了一回!真的就他媽的吃虧似的。”
“麻哥,你說蘭花那娘們屁股是屁股臉蛋是臉蛋的,咋偏偏又進了窯子呢?”
“廢話,哦!難道一定是長的屁股不是屁股臉蛋不是臉蛋的娘們才能進窯子啊!小恭你說是嗎?”
小恭不知是計,隨口答道“是啊!”
“哦!小恭你是不是經常去啊!要不你怎麼知道窯姐長的美還是醜呢?你這個家夥呀表麵看起來很老實,想不到也是我輩中人啊!看你回去怎生跟翠香交待?”兩人一唱一和,倒說的有榜有眼!
說完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那個被喚作小恭的年輕漢子一時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深知在長輩麵前開玩笑,吃虧的肯定是自己,因此也不怎麼放在心上。但眾人的笑聲實在讓他感到不好受。
“話可不能這麼說啊!人家新婚燕爾,堡主本來是不讓他來的,可是堡裏幾百個兄弟都在忙著蓋城樓子,一時半會兒也抽不出許多人手來,加上小恭又是主動請纓!所以成親幾天就出來幫堡主了,想媳婦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被稱為四平哥的漢子,五十來歲年紀,雙眉之間頗有豪氣,前額突起,且話聲雄渾有力,一身勁妝,頭裹方巾,一瞧就是練家子,是陳家堡的大鏢師,與堡主也是過命的交情。他見這次押貨的幾個兄弟一路上都在開小恭的玩笑,終於忍不住幫小恭圓場!
“對!對!對!小恭的確是懂得知恩圖報的好漢子,這樣也不枉堡主對你的一番恩情了!”
那幾個漢子見四平哥給小恭說話,連忙調轉了話鋒,有的更是拍起了馬屁,一時間又把小恭說成了義薄雲天的關雲長,精忠報國的嶽武穆。搞的小恭很是哭笑不得!其他弟兄的笑聲也隨之在山道上蔓延開來。
那幾個兄弟調侃了一會,見天色漸漸陰暗了起來,遠處的天邊好像又起了烏雲,接著又是一陣轟隆隆的雷聲,四平哥吩咐兄弟們趕緊用油皮大紙包住貨車。別看兄弟幾個說笑時沒個正經,可是幹起活來一點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的把貨車包了個結實。
四平哥會心的向兄弟們笑了一笑,說道:“咱們自己也快找個地方躲躲雨!這狗日的天氣,怎麼像娃娃似的沒個完呢?”正當他們發愁要淋雨的時候,眼前突然一亮,隻見拐彎處赫然一座廟宇,正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有一廟”四平哥示意就在那廟裏躲雨。兄弟們吆喝著盡量讓馬跑起來!不一會兒就到了那座廟前,卻原來發現那可不是什麼廟宇卻是一座尼姑庵!但看那情形好像裏麵已經沒有了尼姑,大門虛掩著,裏麵的門窗破爛,桌椅東倒西歪一片狼籍,還有一些撕碎的布條遍地都是,顯然這裏遭遇過土匪洗劫。兄弟幾個神情開始緊張起來,屏息凝視了四周,眾人眼光齊刷刷的向四平哥看來!似是等待他將這件事詳細講述一番!在這方麵他們信得過這位久涉江湖的大鏢師!對於這樣的事情他們相信他比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分析得還要準確!因為這一路上已經有好幾回這樣的事了!並且有一回他們其中有幾位兄弟就在現場,可是將事情的經過講的很不清楚摸棱兩可且不一致。而數裏之外的四平哥僅憑現場留下的痕跡卻能將那裏發生的事情說的毫無破洞,且有理有據!這讓兄弟們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四平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目光嚴峻了起來,“眼下天下又是大亂,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啊!”頓了頓又說道:“現在土匪是越來越張狂了啊!竟然連尼姑庵佛門聖地都不放過,難道就不怕下地獄嗎?”
“四平哥,你快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夥明顯等不及的問道。
“這是四天前的事了,這衣服布條上的血跡,已經開始泛黃,還有門窗口的蜘蛛網也開始變色,就算牆上刀劍留下的痕跡也有少許灰塵沾上!因此這一定是四天前的事了!”幾個兄弟不禁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那幾個蜘蛛網,果然顏色比剛織的要淡一些。
“四天前我們這是在哪裏呢?尼姑……”小恭腦海為之一振似乎想到了什麼,但究竟是什麼,卻一時說不清楚!於是又靜下來聽四平哥繼續說。
“從腳印來看這夥土匪顯然是經過訓練的,但又有很多是沒有受過訓練,從他們遺留的物事來看,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官兵扮土匪行凶,一種是官匪勾結同時行凶。亂世之中,訓練有素的土匪應該是不多,就算有過訓練,一遇到財物寶貝時也都會見財慌亂原形畢露,至於官兵則不同,他們是執行命令,就算是搶劫,那也是有指揮的!他們在匆忙中步履穩健,卻又故意製造紊亂的痕跡,外行人一看就以為是普通的土匪搶劫,殊不知這樣的雕蟲小技如何瞞得了明眼人啊!所以不管怎樣都與官府脫不了幹係,官匪勾結的可能性也很大,但不知到底是什麼寶物驚動得讓官府中人不惜得罪神靈勾結土匪來尼姑庵搶劫呢?而且還留下了線索呢?”
四平知道官府有時難免也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是他們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幹完之後一定會毀屍滅跡,通常都一把大火燒的幹幹淨淨!難道真是一時陰謀得逞高興的忘記燒了?還是另有什麼詭計?想著想著,雨嘩啦啦的下了起來,瞬間庵子的屋簷下滴起了雨水,滴答滴答的好不響亮。
四平的心裏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問題,兄弟們見他停下沒有繼續說,不一會兒就整理好了地鋪,從行囊中拿出了一些幹糧,有大餅也有窩窩頭,麻哥卻從布囊中掏出一隻燒雞遞到四平哥麵前,四平笑了笑,示意大夥一起吃,兄弟幾個也不客氣,圍在一起吃了起來。
“對了!長風,有沒有喂大寶小寶啊?這一路上可委屈了它們呢!”四平哥問道。
一個中年灰布衣服打扮的漢子答道:“已經喂過了,不過小寶好像有點不舒服,胃口好像不怎麼樣,東西吃的不多。”
四平道:“這也難為了它們一路跟著咱們舟車勞累的!把它們放到草地上玩會兒吧!”
麻哥猶豫道:“這大雨天的,天又黑了,大寶小寶可別淋出病來哦!”幾個兄弟也都甚覺有理。都看著四平哥,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隻見四平歎道:“你說的不是沒有理啊!可是我怕它們兄弟久不出來,會睡著啊!這樣吧,就讓它們在屋裏玩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