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風伏雨催寒食,霏霏一夜庭狼藉。欲與親人語,紙窗吹薄衣。新綠密,亂紅希,孤雀喚鶯啼。餘寒欲透縷縷衣,落花人未歸。
又是一年寒食,又是一年多雨。我叫陳青鸞,2年前,我和母親柳氏送父親陳洪參加科舉考試。一晃2年過去,卻是再無消息。
“鸞兒,你在做什麼?”聽來是個婦人的聲音。聲未息,屋內走出一個人來,隻見她:
靨麵蒼白,唇齒清明。纖纖楚楚,若飛若揚。言而未語,待止欲行。蓮步輕移,冰清玉潤。其素若何?如白梅綻雪。其潔若何?如秋菊披霜。其靜若何?如鬆生空穀。其神若何?如月映荷塘。但卻擋不住周身的藥味,彌漫如煙。便是我母親柳氏。
“娘,看我像不像爹爹?”我披戴著父親陳洪的衣物,可惜衣長人小,活脫脫如大帳覆體,不禁令人發笑。
我本想讓母親笑一笑,誰知,柳氏卻轉身掩麵憂傷。我連忙脫下,上前扶住母親。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心下知道母親睹物思人,必是想起父親來了。
父親陳洪兩年前與我們母女道別,赴帝京趕考。那日臨行之時,我與母親柳氏送於道,經八角小亭置酒:
“柳娘,我必登高第,等我回來接你們。”陳洪言之旦旦。
“得官不得官,疾便回來。我和鸞兒……”柳氏緊握丈夫手,欲言又止,“放心吧,我會照顧好鸞兒等你回來。”那年我4歲。
要知道,家中日子並不好過。父親在家時,靠替給別人家寫信等賣字為生活,本就不寬裕。但一家人其樂融融,父親白日裏教習我讀書識字,並為科舉考試做準備。如今科舉臨近,父親要走,來往也要半載,這日子……徒然緊張起來。不過還好母親賢德,又不怕勞碌,竟一個人撫養我長大。但是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半年前,母親外出拾柴火路上突然暈倒,大夫看了以後直搖頭。閭鄉多人來看望。我忘不了阿婆對母親說:“柳娘啊,寬心啊,再不濟也有鄉裏鄉親們,總會有辦法的。”然後就是母親掩麵而泣。我不懂母親為何傷心,也隻是跟著垂淚,那時我才6歲,但是隱隱感覺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我盡力擔起這個家,給母親減輕負擔。
2個月後,母親一病不起。請遍了全鄉的大夫也不見轉好。這一躺就是大半年。在我7歲那年秋天,母親永遠的離開了。我站在母親墳前,倏忽想起父親教過的一首詩,眼淚便噗噗不止:
鬱鬱秋桐動晚煙
一場風露覺秋偏
夢裏殘陽移深穀
依舊鄰家借榻眠
喪禮過後,我便住在鄰家,真的是每日“借榻眠”。我很感激鄰家大伯,盡管伯母從來沒對我笑過,但是這收留之恩我不會忘記。日子過的很慢,我恨不得自己快快長大,那樣我就可以獨立了,可以出門找父親。半夜夢回,我常常對自己說,我不要“借榻眠”,我有家,我的家在很遠的地方,我有父親,他還在等我!我要問一問父親為何不回來找我和母親。我還要告訴他母親去了,她再也不能看著我笑了……
這一年,公元1572年,很平常也很不平常。前半年還是穆宗皇帝掌政,稱作“隆慶六年”,可後半年突然就變成10歲的明神宗執政,改作“萬曆元年”。論幹支則為曆壬,屬猴。
但說實話,我對誰做皇帝不感興趣。一個寄居小兒,無半畝薄田、處處看人臉色的境遇讓我隻想快快長大,逃離,去找父親。